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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當風向雞①朝向北方 (1)

“那麼,裡面放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是沙。蟻川曾打電報告訴近松千鶴夫,那隻裝屍體的皮箱重量,而要把皮箱調整成相同重量時,用沙不是最簡單、方便的嗎?……當我拜訪近松千鶴夫位於二島的家時,在那附近就有一座沙堆,我想他應該是利用那裡的沙吧!……近松他們的計劃,是在十二月一號,先寄放那隻皮箱——請注意,那是x皮箱,絕非z皮箱——再於四號晚上領出,然後,將丟棄內容物的空皮箱,從遠賀川車站寄送到新宿車站。如果裡面裝的真是古董,在前往遠賀川車站途中丟掉之後,第二天早上,就會有人注意到這件怪事了;但是,要在貨車上處理內容物,就只有把它丟在路上,這一個辦法了。而說到丟在路上,也不會被人注意的東西,最符合條件的,不就是沙子了嗎?……他們把沙子倒掉了之後,重新用草蓆,把皮箱包裹起來,再用繩子綁好,以便馬上寄出。但因為是在劇烈搖晃的卡車上,摸黑打的包,所以,他們把皮箱包裝得七零八落,也因此而被遠賀川車站的人拒收了。”

“我有一個疑問想請教,與其這麼大費周章地在貨車上,把皮箱裡的東西處理掉,倒不如直接把黑色皮箱,當成小型貨物,從遠賀川車站寄出去不就好了嗎?……”丹那刑警舉手示意鬼貫警部且慢,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在倒沙子的時候,也可能會發生突發狀況,比如被人看見什麼的啊!……”

“沒錯,重點就在這裡。就像我之前說的一樣,蟻川愛吉希望,將知道有兩只同款皮箱存在的人數,減少到最低,所以,要是有兩個從外觀到重量,都一模一樣的黑色皮箱,在同一天晚上,一起被寄到東京的話,馬上就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這是他想避免的事情。”

“是這樣的嗎?”丹那刑警並沒有立刻表示贊同。

“如果不用擔心這一點,那就如你所言,不需要把皮箱裡的內容物丟掉,也就不需要特地跑到遠賀川車站,只要在附近的折尾車站寄送就好了。但是,寄送時間與目的地,如果相同的話,就算是從不同車站,寄出去的東西,也必定會被運上同一輛貨運列車。因為從二島車站寄送出貨物,都得在折尾車站,換到往東京的列車才行,所以,兩只皮箱不只會搭上同一輛貨物列車,還很有可能,被放在同一個車廂裡。這樣一來,就算其中一個包著稻草蓆,另一個是蘭草蓆,但警方跟鐵路方面的人員,還是可能會在小型貨物通知書上,發現有兩個貨物的重量幾乎相同,並進而注意到這件事。因此,他才要把沙子倒了。”

“原來……是這樣啊!……”丹那刑警沉吟了一會兒,才終於恍然大悟似的重重點頭。

“所以說,在遠賀川車站,不得不把草蓆拆開的時候,蟻川愛吉應該在心中大呼不妙吧。不過他交了好運,或許是那位負責的站員,對市井之間的殺人案不感興趣吧,因此,對方並沒有把這只皮箱,跟裝屍體的皮箱聯想在一塊,也因此,蟻川愛吉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丹那刑警默默地點頭,然後又問了另一個問題:“鬼貫兄,既然如此,他大可不必這麼手忙腳亂地,把草蓆包上去,可以多費點兒工夫,把黑色皮箱包好後,在遠賀川車站之後的站寄送不是嗎?或者也可以停下貨車,從容地包好之後,再從遠賀川寄出去不就得了。”

“不行,他不能這麼做,丹那。要是把貨車停下來,就會讓貨車司機察覺這件事;而如果像你說的一樣,為了包好黑色皮箱,而將路程拉長到遠賀川之後第二、第三個站——比如說赤間站好了,這樣一來,就換成他們在寄出皮箱後,到福間站的時間變短了。要完成這個詭計,蟻川一定得在福間車站搭車,如果到福間站之後的車站去搭,是絕對趕不上112次列車的。這是在計算過貨車跟搭112次列車的車站間的距離、貨車的速度、以及112次列車的發車時間,這三個要素後,所算出的結果。

“況且,蟻川愛吉把空的x皮箱拿去託運後,還得趕在到達福間之前,在漆黑又不斷搖晃的貨車上,跟近松千鶴夫互換衣服。為了不讓司機從他背後的視窗,看到這一幕,一個人在換衣服的時候,另一個人需要用身體靠著視窗,以遮住司機的視線。你也回想一下,自己因為睡過頭,而急急忙忙系領帶的時候,領帶會被系成什麼樣子吧?……這樣的話,你應該就能明白,互換衣服需要多久時間了。”

“哦,你這樣一說我就懂了。”

“因此,蟻川愛吉才想把這段時間——也就是託運x皮箱的車站,到福間站的距離——拉得越長越好。二島到福間站的距離是固定的,所以,他只能盡量縮短二島與託運x皮箱的車站間的距離。為了這個理由,他才選擇了遠賀川車站;而也因為這樣,皮箱的包裝,才會那麼粗糙。”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丹那刑警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我描述的順序有點兒亂,所以,才讓你每字每句都要聽仔細了。另一方面,蟻川愛吉於十一月二十九號晚上,在自己家裡殺死馬場番太郎後,便直接將他塞入預先準備好的皮箱中。但是,那隻皮箱是膳所轉讓給若松的z皮箱。蟻川在皮箱中,放入眼鏡跟車票,好誤導別人以為,犯罪現場是在近松的防空洞中。到了第二天早上,在謊報內容物是薄鹽鮭魚後,他便把東西寄了出去。”

04

“接下來,在四號當天的傍晚,蟻川愛吉來到若松車站,領取裝著屍體的z皮箱後,就像我們已經知道的一樣,坐上司機彥根半六的貨車,來到了二島;他跟近松千鶴夫一起,把z皮箱抬到車站附近後,便將它和近松千鶴夫一開始,寄放的x皮箱加以調換,把裝著屍體的z皮箱,寄送到汐留車站。這就是整件事情的經過。所以說,z皮箱裡會有屍體,是理所當然的事,而x皮箱裡則是打從一開始,就連一根馬場的頭發都沒有。”

丹那刑警靜靜地,像個孩子似的,重重點了點頭,然後點上了香煙。

“這麼說,從新宿寄到若松站的那個、裝了屍體的z皮箱,在外層的草蓆底下,也綁上了縱橫交錯的細繩嘍?”

“沒錯,由近松千鶴夫打包的,謊稱內有古董的x皮箱的綁法,是直的綁兩條,橫的綁四條,用的是馬尼拉細麻繩、而蟻川愛吉打包的z皮箱,同樣也是用馬尼拉細麻繩,綁法也絲毫不差,就連裝在上面的貨簽,用的也是同型的木片。不管是繩子、貨簽還是貨簽上的文字,一定是事先就準備好了,因為兩只皮箱的包裝,一定要完全相同,不然會被二島車站的站員看穿的。我想關於這一點,蟻川愛吉應該仔細叮嚀過近松千鶴夫很多次,可能還畫了圖解寄給他吧。不過在他的遺書中,這個部分講得非常簡略,所以,這大部分都是我自己的想象。但我認為,這與事實應該相去不遠才對。”

“他想得可真周全啊!……”丹那刑警不禁長長嘆息一聲。

“這是他身為機械工程師的天性。從那天晚上,貨車停在二島的十字路口時,發生的事情,也能看出他的深謀遠慮一一他預料到我會找出貨車司機,所以特地促使司機,記得他往返車站與貨車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鐘,以便讓司機做出對他有利的證言。的確是老謀深算啊!”

話在這裡暫時打住,鬼貫警部喝下一大口冰涼的綠茶,潤了潤嗓子,丹那刑警看著他,也跟著抽了幾口煙。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一開始就毫不懷疑:蟻川愛吉從若松車站領出的、聲稱裝著薄鹽鮭魚的皮箱,就是x皮箱;我不只是對這件事情深信不疑,還一直陷在那虛構的邏輯裡,不能自拔,唉,連我自己,都對自己啞口無言啊!……”鬼貫警部苦笑著說,“我們為了x皮箱中的屍體,到底是在何時何地,被換到z皮箱這件事,而頭痛不已,但事實卻只不過是,皮箱被整個調換過來,所以彥根半六與站員所說的那十四、五分鐘,就已經很足夠完成了。

“我不是說了,兩只皮箱與馬場番太郎的屍體,是構成這個詭計的三大要素嗎?到此為止都還是正確的。可是,雖說要構成這個詭計,這三項的確是不可或缺的,但因此而斷定,這三個要素一定要在一個時空有所交集,這就是我的失誤了。因為我沒有想到,在某個時間點上,只要兩只皮箱,就能構成這個詭計的基礎。雖說如此,但並非只要有兩只皮箱,就能夠完成這個詭計,還需要加入整出戲裡,最重要的角色——屍體,才能夠組成這個令我們百思不得其解的詭計。所以舉出三個要素這個思路,是絕對沒有錯誤的,但是,乖乖地掉入了蟻川愛吉設計的陷阱這一點,不管怎麼看,都是我輸了。”

話是這麼說,鬼貫警部卻沒有露出絲毫懊惱的神情,還輕笑了幾聲。

“我們之前都沒發現,皮箱是在蟻川家被替換的呢!”丹那刑警低聲嘆息著。

“不過,我們已經知道:蟻川愛吉擁有跟膳所善造同一款型的皮箱,以及運輸行的老闆,曾在蟻川家打包這兩件事,這就等於一切的資料,都早已提供給我們了。所以說,如果我真是一個明察秋毫的名偵探,知道這個情況之後,應該會兩眼發亮,快刀斬亂麻地把這謎團給解決了吧!……反過來,從邏輯上來說,除了那個時候以外,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這麼一說,的確是那樣沒錯……”丹那刑警雙手抱胸,悵然若失地嘆息著。

“是啊,打一開始,解開謎團的線索,就放在我們的眼前了。這些話雖然我已經重述了多遍,但我還是得再說一次,我的注意力,完完全全被屍體吸引了,根本沒有餘力,想到塞入屍體以前的皮箱。我已經意識到,兩只皮箱可能是在二島站碰頭時被交換的,卻沒有再更進一步聯想到,兩只皮箱曾在蟻川愛吉家會合這個事實。我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我把全副精神,都放在屍體的移動上,造成了思考上的盲點。而送到若松車站的是x皮箱——反過來說,就是寄送到二島車站,由近松千鶴夫領取的皮箱,就是z皮箱——這個先入為主的觀點,則遮蔽了我的雙眼,讓我陷入了動彈不得的窘境當中。現在回頭一看,應該會覺得整件事情,實在是簡單到可笑了,果然凡事都是哥倫布的雞蛋1啊!”

1在一次宴會上,哥倫布又聽見有人在譏笑他了。“上帝創造世界的時候,不是就創造了海西邊的那塊陸地了嗎?發現,哼,又算得了什麼!”哥倫布聽了,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從盤子裡拿個雞蛋,站了起來,提出一個古怪的問題:“女士們,先生們,誰能把這個雞蛋豎起來?”雞蛋從這個人手上傳到那個人手上,大家都把雞蛋扶直了,可是一放手,雞蛋立刻就倒下了。最後,雞蛋回到哥倫布手上,滿屋子鴉雀無聲,大家都要看他怎樣把雞蛋豎起來。哥倫布不慌不忙,把雞蛋的一頭在桌上輕輕一敲,敲破了一點兒殼,雞蛋就穩穩地直立在桌子上了。哥倫布離席而去時,還留下了一句令人回味的話:“雖然是很簡單的遊戲,你們卻沒有一個人會做;知道怎麼做之後,大家卻都說太簡單了!”故事說明有時候看似常識的東西,往往會因其過於普通而被人忽略,近而鑽入牛角尖。

“不,一點兒都不可笑。這案子是警部您跟蟻川之間的智力對決吧;解開了這個謎團,代表您已經勝過他了啊!”丹那刑警笑著稱贊道。

鬼貫警部的臉上,瞬間閃現意興闌珊的表情。他有氣無力地望著天花板上的燈,用平緩的語調喃喃說道:“不對,勝利的人是蟻川愛吉那個小子。我想都沒有想到,馬場番太郎在柳河拍打桌子的那一剎那,就已經按下了啟動開關,讓這起案子的齒輪,開始呼呼地轉動了。我直到剛才為止,都緊咬著一個解釋不放,跟看到風向雞指著北方,就認定現在吹的是北風一樣啊!……”

05

華燈初上,銀座的柳樹,冒著柔嫩的淡綠色新芽。在往來行人輕快的腳步中,感覺得出濃厚的春天氣息。

鬼貫警部與丹那刑警結伴而行,在街上隨興漫步。

“銀座已經差不多複興起來了,真快呢!”

“因為這裡充滿了生命力啊,就像雜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