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滿桌子山珍海味,知道是韻婷特意命人給我做的,偏偏沒有食慾,胃漲得難受,總像是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裡,帶著渾身都不爽利。韻婷看我把食物原封不動送了出去,和張鶴齡在一旁長籲短嘆。玉凝體貼地幫我熬了肉粥,我勉強笑下,推了回去。
隔著大門,又聽到了玉凝的哭聲,不記得是第幾次了,心疼她的眼淚,卻無能為力,身邊空得讓我不得不多披上件衣服,我苦笑,原來自己這般畏寒。
埋頭在賬本裡,讓玉凝去休息,想接著偽裝成工作狂,女強人,卻發現數字如此陌生。我撓撓頭,該不是從不認識它們吧?我抓住腦袋奮力搖晃著,可腦漿凝固了,完全晃動不開。我頹然放棄,拄著頭看賬本。
一天以後,當豔情看到賬本的時候爆發了:“張嫣,你到底怎麼回事?這是什麼爛賬?你看看,沒有一條對的!自己做不明白倒是讓玉凝做啊!充什麼能人!”
我木訥地抬起頭,“啊?和我說話嗎?”
“啊!”豔情崩潰了,徒手撕毀了賬本,“不就是一個男人嘛!明明是你自己不要的,犯得著這副德行嗎?嫌別人的日子過好了是不是?非整出這麼一張爹不疼娘不愛的醜臉來,博得的同情有意義嗎?你的行為值得同情嗎?……”直到韻婷和玉凝一起把她拉了出去,賬房才安靜下來。
我垂下頭,恨鐵不成鋼,可是,我做不到,我註定是破銅爛鐵……
“你們這樣是對她縱容!難道放任她腦袋上落鳥,肩膀上爬蟲,當個行屍走肉?”豔情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把頭磕在桌子上,豔情說得沒錯,昨天我在後院曬太陽,也不知是腦中一片空白,還是想得入神,總之太久沒動彈,頭頂竟然落了兩只鳥,肩膀上爬了只毛毛蟲。當祝枝山、文徵明華麗麗登場時,驚走了小動物,卻也驚嚇到他們哥倆。當他們看清我的模樣,更是搖頭嘆息。
我抱緊自己,連續失戀的女人,確實很慘——連續愛上兩個男人的女人,自作自受,應有此報。
晚上,韻婷來看我,見我痴痴呆呆坐在床上發呆,就往香爐裡多加了些凝神香,囑我要睡好。又坐到床邊,央求著說自己來趟蘇州不容易,讓我帶她出去轉轉,見識一下。
“咦?啊,那你想去那兒?”
“嗯,女兒家不能遠遊,不如去寒山寺拜拜佛吧,求個家宅平安,萬事如意。”
朱佑樘走了,應該就平安了;但他走了,又怎麼能如意?
“我得招呼店裡的生意。這樣吧,讓玉凝陪你去,她悉通佛法,瞭解蘇州民風,比我合適。”
韻婷嘟起小嘴不領情,“那怎麼行!人家就要和姐姐一起。”說著,撒嬌地搖了搖我的手臂。我知道她不放心我,想約我出去散散心。雖然自己沒那心情,可總比繼續發黴好,就點點頭,答應了下來。韻婷見我答應,像只快樂的小鳥,手舞足蹈地飛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剛套上馬車,韻婷就快活地拉著我坐了進去。我笑笑,是大家閨秀,更是花季少女,貪玩的天性使然。
“鶴齡弟弟不去?”見車夫揚鞭,我不免問了一句。
“才不呢!就我們姐妹倆多好。”
我笑下,看來張府的內戰並沒有結束。
一路上,韻婷嘻嘻哈哈的逗我開心,我笑著回應,實在不願意多開口。馬車剛駛出蘇州城,車夫就急急勒住馬,害我和韻婷差點撲出去。
“怎麼了?”我挑開簾子。
車夫哆哆嗦嗦跳下馬車,頭也不回地往後跑。沒有他在前面擋著,我看清了馬車前不遠處站著濃妝豔抹,服裝怪異的1女3男,執刀握劍,肅殺,威懾。
“不好!快走!”我拉起韻婷跳下馬車,做著無謂的掙紮——即使註定命喪於此,也不能傻傻站在那裡等著人砍。
“哎喲~~”韻婷是小腳,一個不穩就要跌倒。我伸手去扶她的時候,那個化著濃妝,鬼魅般的女人已經來到了身後。我下意識收緊脖筋,而同時,她的手刀揮出……
隨著韻婷撕心裂肺的一聲“姐姐——”,我眼前一黑,跪到地上,緩緩向前倒去。
在意識尚未完全消失之前,彷彿有人給我轉了個身,在我身上摸來翻去。隱約聽見幾個聲音,“……沒有?”
“不可能!”
“哼!做掉!”
“不,等等!把她拋到亂葬崗去!”一個清冷的女聲撕破了我的耳膜……最後的記憶,就是“亂葬崗”三個字……
蘇州城百裡之外,有一座孤山,名喚斷魂。山下只有人丁稀少的幾個村落,靠山吃山,村民們卻極少上山,連樵夫都選擇多走幾裡地去別的山伐木砍柴。關於斷魂山的傳說多種多樣,有人說,山裡面有山精妖怪,一去斷魂;有人說,山裡瘴氣重,有進無出……總之,打聽到這裡,村民們全是搖頭嘆息。再仔細問,好事之人會給你繪聲繪色的描述10年前,此處如何如何繁華,會告訴你山裡本有個村子,人丁興旺,可這幾年裡,莫名其妙的死絕了。所以,那山不要上,陰氣煞、怨氣重,邪乎得很。
其實,斷魂山曲徑通幽,綠樹參天,芳草遍地,鳥語花香,有著良好的生態系統,遠遠望去,那便是一片天然的綠色屏障,隔絕了人世的迷亂浮華。之所以有那些惡毒的傳說,只是人類自己作孽,又不願意承認自己的罪孽而已……
“嫣兒,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