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傻傻搖著頭,“權力地位,你不在意。”
“是你的憂國憂民,心繫天下,我喜歡有責任心,有事業心的大男人;而不是一個在情天恨海中翻騰,獨自享樂的小男人。”
“可是少了時間陪你,更自負到讓你受到了傷害。”
“曾經種種,已成往事,不提也罷。我是要囑咐你,我不在的日子,要以國事為先,萬民為重,切不可貪圖享樂,荒廢政務,記得,”神色一暗,幽幽地說:“記得要善待妻兒。”
他的身體明顯一硬,“不要胡說!我的妻子是你,朱佑樘的妻子是你,只是你!”
我全然未覺,自顧說著:“我走的時候不要看,不許看!人說會脫相,會很醜的,我本來就不是什麼絕色美女,要在你的記憶中,留下最美的一面。”
“嫣兒,美醜不過是皮囊一具,不值一提!你始終是你,再美再醜,在我心中你都是唯一,我永遠的愛妻!”
花言巧語,經久不衰的魅力再次淋漓盡致的體現出來。我笑著送上了嘴唇,他受寵若驚,細細品嘗著,逐漸熱情起來,輕巧的輾轉反複,抵死纏綿……
倒在他的懷裡,他輕聲說,明日我們就啟程回京吧。我想哪出黃土不埋人,反正身子再撐不了幾時,壓根到不了京城,便應了下來,等待著塵歸塵土歸土的那一天。
舒適的馬車,加多了厚實的棉被,我半躺在他的身上,隨大隊人馬緩緩移動。沒有依仗,卻有著數千名護衛,一行人浩浩湯湯的駛回京城。這期間,昏睡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要多,醒來有時是晌午,有時是午夜,我甚至無法計算出在路上的時日。直到紫禁城外,我才了悟,又上當了!
身為帝王,統禦天下,朱佑樘的心機謀略自非常人所及。他算計人的功夫,真實案例,屢見不鮮。但他有他引以為傲的原則,這也是幾年來,看慣了陰謀權術,我仍能堅持守在他身邊的原因。只是這次,我萬萬沒料到,他竟然卑劣到用病危的方式誆騙我原諒他,不擇手段,卑鄙無恥!
閉上眼,渾身不可遏制的顫抖著。如果有可能,再也不想看到這個諷刺的世界。
馬車駛入紫禁城,緩緩停在坤寧宮前,見我緊閉雙眼,淺淺喘著粗氣,他亦猜到了我的心思。無聲的將我抱好,在眾人的膜拜中,一步步走進了寢殿。
我把頭扭向床裡,他也知趣的招呼來宮女服侍我,自己退了出去。
“娘娘,娘娘,您回來了!都怪奴婢沒能伺候好娘娘,竟讓娘娘病成這樣,嗚嗚……”
“嗚嗚,張姐姐,不,是娘娘,瞧您瘦的,嗚嗚……”
“嬋娟?月牙?”我睜開眼,看著眼前兩個宮裝淚人兒,百感交集。虛弱的伸出手,擦掉她們臉上的淚花,好生安慰著,卻在心中嘆息,到底都回來了。
宣軟的床鋪,讓我可以勉強挪動身體環顧四周,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古董字畫,珍玩典藏,原封不動的擺放在原來的位置上。若不是大病未愈,渾身的疼痛,我都會懷疑,自己未曾離開。
問了蕭飛的傷勢,已無大礙,又問了他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相反得到禦醫們的精心治療著,這才稍微放寬了心。
想了想,又問起日期,嬋娟答說過了端午,已經5月中旬了。哎,這晃晃悠悠的,區區一座太行山,竟然繞了十幾天才返回京城。可馬車再慢,也是趕路,身子虛乏,混混沌沌的又睡了過去。再醒來時,李搖鈴正為我施針。
冷冷看著他,沉聲問:“你還有臉來?”身體時好時壞,打死我也不信與他毫無幹系。
他沒有回答,默默撚動銀針,許久後才道:“娘娘,草民不忍見到您和皇上互相折磨。明明彼此相愛,為何不能寬容的留給對方一個機會?草民知道,娘娘有著與眾不同的驕傲自尊,也正因此,您會忘記何為惜福,活得過於自我。您若一意孤行,遠走他鄉,心中能夠坦蕩釋然,了無遺憾嗎?而皇上又將如何自處,沉淪在自責與負罪的陰影中無法自拔嗎?家國天下,又當如何?不若各退一步,至少能夠擁有幸福的未來!”
我沉默了,不得不承認,李搖鈴的話深深打動了我——一個人活得再精彩,也是一個人,如同我的母親,事業上成功,受人敬仰,卻有著鮮為人知的孤獨寂寞。哎,重新審視眼前的男人,鐵齒銅牙,用在他身上,一點不為過。也許他該考慮探索心理學領域,必將有所建樹。
連著幾日坤寧宮都很安靜,他知道我不想見他,也沒臉來打擾,只是命人接二連三打包送來各種補品。當然,晚上也會偷偷來瞧,卻不敢留下過夜,落寞地回到乾清宮孤枕難眠。這些,有我發現的,更多是嬋娟、月牙她們的彙報。或許她們也在期望我與他能夠重修舊好,畢竟朱佑樘對她們來說,是前所未有的賢德君主。
其實,坤寧宮不是沒有變化的,簡直是翻天覆地的巨大改變——集中表現在人員配置上。我的貼身侍女原本僅有4個,嬋娟算一個,現在加上金蓮增加到了6個,而且全是我沒有見過的新面孔,如同殿外盡職盡責的侍衛和忙進忙出的太監們一樣陌生。細一打聽,原來的坤寧宮班底全部被撤換掉了,不知被他打發去了哪裡任職。至於那些隨我出宮的人,但凡半路開溜的,如今都死在了詔獄裡,這也是為何古董一樣沒缺的原因。
我知道這是必然,他可以容忍禦前失儀,卻厭惡背叛和不忠,而這些人正犯了他的忌諱——某種程度上講,死有餘辜。
不過,我的好日子很快結束了。最先登門拜訪的是皇太後——一個不問世事,淡薄名利,讓我既崇拜,又同情的女人。
她是最強有力的說客,一是她的身份,二是我不排斥她。不過,她卻帶來了一個驚人的訊息,太皇太後被禁足在仁壽宮多日,禮遇不減反增,唯獨沒了自由。我看看自己,又瞧瞧堆滿坤寧宮的藥材禮物,一聲嘆息,金絲牢籠罷了。不免有點同情那個老太太,趾高氣昂慣了,如何受得了這樣的委屈?倒也猜得出一向至仁至孝的他的用意,逃不掉借題發揮的嫌疑,為自己出宮掃清障礙,否則有太皇太後攔著,一向倚老賣老的她,必然會搬出皇室體統,再以死相逼的。
“太後,您請回吧。皇室中的事,非我一介百姓做得了主的。”我承認自己有拿腔作態之嫌,住在坤寧宮享受著皇後禮遇的平民百姓,古今無一。
太後輕嘆口氣,拍拍我的手,囑咐我要好好休息,起身離去。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皇後,相信哀家,善惡到頭終有報。你是聰明人,當知不該用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更不該給別人留下機會。”
“多謝太後教誨。”我靠在軟榻上回話,仗著自己有病,越發囂張了,什麼宮規禮儀,統統見馬克思去吧!
太皇太後的事,我自然沒有去當說客,一是不想他有所想法;二是自己早已厭惡了拼命討好他人的日子,讓再我如昔日般委曲求全的生活,對不起,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
訪客走了一批,又會來另一批,我開始懷疑他的沒有對坤寧宮下聖旨禁令。懷恩帶著以徐溥、劉健兩位閣老為首的朝臣,連同弘治一朝的全體精英——謝遷、王恕、李東陽、馬文升……組團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