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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那日以後,他常以各種理由來坤寧宮小坐,小心翼翼的試探著與我接近。見我沒有過分排斥,今日便大著膽子留下來一起用膳。旁人眼裡,恩愛體貼一如往昔,而事實也的確如此——經過了這件事,我們重新詮釋了對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也更加明確了彼此的情意。

人說凡事都有兩面,看你從哪個角度去看,如今看來,確實如此。

“沒什麼。”我用筷子抿了點魚泥放進嘴裡。禦膳有專人伺候,帝後不能親自夾取,而每道菜也不能入口三次,像這種變態規矩,早在四年前,就被我自行廢除了。而他寵著我,也覺得一道菜只吃三口太過奢侈,便聽之任之。久而久之,成了宮裡的新規矩,太監宮女只負責伺候局兒,不再負責夾菜。

“難得喜歡,多吃點,可不能再瘦了。”他心疼的說。

我笑笑,折騰了這幾個月,箭也中了,肺結核也得了,胃病也自虐出來了,小命差點玩沒,不瘦才怪。

“老奴參見皇上,參見娘娘。”

“懷恩,何事?”朱佑樘放下筷子。

“呃,”懷恩略有所思地看了下我,答道:“回皇上,鄭宮人又在到處瘋言瘋語,太皇太後一怒之下,降下懿旨要將她處死,老奴怕壞了皇上的大事,特來通報。”

朱佑樘眸色一凝,“先關起來,死也不差這一日半日的!”

“等等!玉凝當年把她託付給我,是我沒有教導好,責任在我。念金蓮年幼,受人利用,放了她吧!”

“娘娘,鄭宮人造謠生事,詆毀娘娘,乃是大逆不道,絕不可放呀!”懷恩跪地進言,“娘娘的聲譽,皇室的尊嚴不容有失,請娘娘收回成命!”

我黯然,生命在皇家體統面前,是如此的卑微,不名一錢。

“我去勸勸她,如果她死不悔改,就由你們處置。”

“這又是何必?懷恩自可處理好。”

“就算自取其辱,我也樂意。”我站起身,態度堅決。

好的不靈壞的靈,我的預言再次不幸成真。金蓮對我的怨恨遠遠超出我的想象,諷刺的是,究其根源,竟然是因為當年我設計氣死萬貴妃後,將她送出了皇宮。哎,人各有志,有人巴不得一輩子絕緣紫禁;有人又擠破頭的想進來。也許真的怪我,一廂情願的為她安排了她不喜歡的將來,才有了眼前的不歸之路。

不經死之懼,焉知生之歡?正因為在鬼門關有驚無險的走了幾遭,才真正懂得生命的意義,倍感珍惜。

我絕非任人宰割的迂腐之輩,也不想成為聖潔的救世主,接受世人膜拜,感恩戴德。但當仇恨與情感羈絆不清的時候,我便喪失原有的果斷決絕,我承認,這是我性格中隱藏的最大弱點,有勝於自以為是,自作聰明的弱點。

金蓮的生死並非舉足輕重,重要的是她代表著故人,代表著過去,代表著曾經種種。一聲嘆息,走到今天這一步,惡人做過了,善人做過了,說來說去,還是我,卻越來越不像我。也許,這就是所謂的蛻變,唯一不同的是,我的成熟是多了顧慮,多了隱憂,再不像以前,想怎樣就怎樣,追求片面的灑脫自由。明知這樣不好,卻也無可奈何。

晚上,他來了,彼時,我正坐在銅鏡前卸妝,摘掉滿頭的束縛。他不說話也不走,滴溜溜坐到書案後像模像樣的批閱起奏摺,我懶得理他,索性上床就寢。

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隱約覺得床邊站了個人影,隨即被小心翼翼的往裡推了推。

“煩人。”我吭哧一聲,翻身向裡,正好將將騰出一人寬的地方。馬上感後身邊一陷,一團熱乎乎的東西湊了過來,又輕輕往裡擠了擠我。

這大熱天的,真難受啊,我別扭的動了動,熱乎乎的東西順勢往裡挪了挪,敢情給臉上鼻樑子啊!我回身想給他一拳,非但沒能得逞,反而小手被擒,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淡淡的麝香,真的很好聞,帶著讓人安心的味道。我放棄了反抗,在心中嘆息,自己真是越來越沒個性了,難道是蒼老的標誌?

始終沒有睜開眼睛,頭頂似乎響起他幽幽的聲音,聽不分明,直到沉沉睡去。

轉天醒來時,他早已去上朝。重新閉上眼,不得不承認,有他在身邊,我才能睡得踏實,哎,習慣真是一種可怕的力量。

日子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回歸“正軌”,他出現在坤寧宮的頻率越來越高,時間越來越久。宮中之人,向來以敏銳著稱,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第一時間紮猛子似的往坤寧宮裡鑽,訪客一批一批的,無外乎是太妃們帶著皇子、公主和得到訊息的各府誥命夫人。無聊,極品無聊,尤其是我已經厭惡了做作的母儀天下,充當聖賢了。

眾人見我態度冷淡,不複當年的謙和,都知情識趣的自尋臺階退下,我發黴的坐在池塘邊繼續喂魚。

“月牙。”

“奴婢在。”

“這種生活有意思嗎?你若不喜歡,我可以幫你再做安排。”

月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認真回道:“奴婢早已無家可歸,娘娘和蕭大哥就是奴婢的歸宿,請娘娘不要趕奴婢走!”

我拍掉手上的殘渣,這話怎麼說的,是我太沒個性起到了不良的模範帶頭作用;還是我身邊的人個個賢良淑德,寬容的氣場影響到了小人心態的我?哎,太亂了,原來平靜才是最大的混亂。

這日晚上,某人盛裝出現在坤寧宮,邀請我去宮後苑賞花。看得出,是刻意收拾過的,鬢角沒有一絲碎發,下頜沒有半點胡茬,連眉毛也修得整整齊齊,濃黑英挺。我嗤笑,好在不流行男人塗脂抹粉,否則後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