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令章正坐在一旁飲茶,聞言還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他看著燈火下的林氏,眉心還是忍不住輕擰了幾分,母親如今是越發收斂不住脾氣了…他心中這樣想著,口中便也輕聲勸解起人:“母親,這不過是些小事,何況祖母年邁不願走動也實屬正常。”
他這話說完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著才又低聲一句:“如今母親身邊人不詳,行事說話還是得注意幾分,沒得傳入了祖母的耳中。”
林氏心中自然明白,可她只要想著那個老虔婆竟然在這樣的日子如此不給她臉面…
她這股子氣就怎麼也藏不住。
林氏把一旁的茶盞取過來連著飲下幾口,等平了心下那股子氣才說道:“罷了…”只是她這話剛剛落下,卻又是一句:“今次之事絕對與那個小賤蹄子脫不了幹系,早知道如今會是這幅樣子,當年就不該放過她!”
“母親!”
霍令章眉心緊鎖,連帶著聲音也沉了幾分,等人回過神才緩和了幾分語氣繼續說道:“小心禍從口出。”
林氏聞言也終於回過神來。
她看著燈火之下的自己這雙兒女,終歸還是把那口氣咽回了喉間,她把手中的茶盞落於案上,放緩了語氣說道:“是母親說錯話了…”待這話說完,她才又跟著一句:“夜深了,你們先回去吧。”
霍令章和霍令德聞言便也未再說話,只行了一個告退禮便往外走去。
待至外頭——
霍令德看著身邊的男人,咬了咬唇,還是開口說了話:“哥哥,你有空嗎?”
霍令章聞言倒是止住了步子,他低垂著眉眼看著眼前人,他自然也察覺出了今日霍令德有些不對勁,往日若是母親說起霍令儀的時候,他這位好妹妹必然是要跟上幾句的,今日卻不曾聽她說上一句,倒是稀奇…他想到這便點了點頭。
…
等到了霍令章的屋子。
丫鬟上了茶,霍令章手握茶壺親自倒了兩盞茶,等茶香四溢,他才開口說道:“說吧,怎麼了?”
霍令德聞言一時卻有些不知該怎麼開口,她想起傍晚時分聽見的那些話,面上也難免顯露出幾分躊躇…其實她今兒個跟著霍令儀過去,只是想見一見柳予安。
她自幼就喜歡柳予安,可她卻不敢讓旁人知曉。因此她未曾讓丫鬟跟隨偷偷跟著霍令儀過去,躲在假山後頭,為得就是遠遠看一看柳予安…
只要這樣遠遠得看著就好。
從小到大——
她件件樁樁皆嫉妒霍令儀,只有一樁,她卻深深羨慕著霍令儀。
霍令儀可以不顧別人的看法和那個人待在一起,幼時如此,長大亦是如此…她可以對著那個男人撒嬌、對著那個男人生氣。別人就連一句話也難以對柳予安說,可霍令儀卻縱享了那個男人所有的關懷。
霍令德想到這心下還是有些許不平,她把那盞茶握於手心,茶壁這會還有些溫熱,可她卻恍若未曾察覺一般。
她伸手揭開了茶蓋,等到那股子熱氣往上沖,等到氤氳之汽沾了她的眉眼。霍令德才終於把傍晚聽到的那番話說出了口,餘後是又跟著一句:“哥哥,你說霍令儀她是不是傻了?那位柳世子這樣好,她竟然為了一個無稽之談的夢境——”
她說及此是想了又想,才脫口而出四個字:“真是可笑!”
自然是可笑的,怎麼不可笑?若是那位柳世子肯這樣對她,只怕她都該高興壞了…偏偏那個霍令儀,也不知說她傻還是蠢,竟為了這麼一個夢境如此冷淡柳世子。她倒真希望霍令儀不要嫁給柳予安,那個男人這樣好,配霍令儀委實是可惜了些。
霍令章聞言飲茶的動作卻是一頓,他把手中的茶盞落於茶案之上,指腹磨著茶壁上的花樣,卻是過了許久才開口說道:“你的意思是長姐不肯嫁給柳予安?”
“我聽著她那番話的確有這個意思…”
霍令德一面說著話,一面是握著茶盞飲下一口熱茶,而後才又繼續說道:“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就她這樣的性子,這燕京城中除了柳世子誰還肯娶她?我看她是撞了邪了,才會和柳世子說出那樣的話來。”
霍令章聞言卻未說話。
他只是低垂著一雙眉眼看著茶壁上的紋路,其實霍令德說錯了,這燕京城中想娶霍令儀的人有許多,就連今日午間酒席、飯宴之上還有不少人問起她。他這位長姐啊,自小便是如此,無論走到哪都能夠吸引別人的目光,她啊,就如同這天上的太陽一般。
明媚而又耀眼…
“不管長姐要不要嫁給柳予安,此事與你我都沒什麼關系…”霍令章把手中的茶蓋重新蓋在了那茶盞之上,等遮掩住那股子四溢的熱氣,他才抬了臉看著霍令德淡淡一句:“夜深了,你也該回去了。”
霍令德聞言倒也未再說話。
她本就是想把心中這番話尋個人說上一遭,如今說完了自然也就鬆快了…因此她也只是點了點頭,與人一禮後便告退了。
等到霍令德離開,霍令章也未曾讓人進來收拾,他在這燈火之下坐了許久,而後才起身推開一面窗欞。九月的夜是涼得,冷風拂過他清寂的面容,而他看著外頭的夜色卻不知在想什麼…霍令章在這窗前立了大概兩刻有餘,他才斂下了眉目從懷中取出一隻荷包。燈火搖曳,隱約可見他手中握著的那隻荷包已經很舊了。
其實這只荷包無論是配線還是花樣都算不上好看,大抵是頭一回繡,就連絲線也未曾埋好…可霍令章卻彷彿對待珍寶一般,他的指腹細細拂過那上面的絲線、紋路,動作輕柔,就連先前清寂的面容也帶著幾分笑。
明月當空,夜色越深。
霍令章卻依舊立於窗前受著冷風襲面,而他的手中也依舊小心翼翼握著這只荷包,低眉斂目,卻不知道是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