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如霜似乎對她瞭解頗深,聞言也沒有驚訝,他將縛眼的緞帶收起,慢慢道:“你既然已經醒了,那麼就可以開始療傷了。”
療傷?
他不說還好,長孫儀還可以藉著對方那顛倒眾生的美色來麻痺自己,可他一旦提起,這身上的傷似乎也要迎合美人一般,強烈地昭示著自己的存在感。
藺如霜重新握起竹簡,轉身道:“隨我來。”
她還能走的了麼?
長孫儀正想開口,然而她不常向人求助,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她嘗試著落腳,整個人重新站起時,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但到底站了起來。
藺如霜沒有走遠,他背對著長孫儀站在門邊,沒有回頭,似乎在等她,即使沒有回頭,他顯然也清楚長孫儀的一舉一動,知道她站了起來,才再度提起腳步。
時間尚早,整間客棧裡沒有多少人影,櫃臺後的店小二撐著腦袋打盹,連兩人的離開都沒有注意到。
長孫儀跟在藺如霜的身後,一路走來人煙漸少,看來這恐怕不過是個小鎮子,也不知它所屬的國度依附於哪家的地盤。
這麼想著,她也問了出來。
蓮華界正魔兩道之間雖時有摩擦,但還算太平,正道以五大上宗為首,接下來則依次是蕭、沈、姜、孟四個修真世家以及大大小小的門派;而魔道則是無花谷獨樹一幟,麾下所有魔修皆由魔尊沈病梅差遣號令。
藺如霜沉默片刻:“不知。”
長孫儀被這個答案噎了一下,這可真夠隨意的,救了她這麼一個麻煩之後,連自己落腳的地方都敢不清楚,不是太自負就是沒腦子,但想也知道,藺如霜必不是後者。
她清咳一聲:“那我們去哪兒?”
“……不知。”藺如霜道:“你跟著便是。”
這位不會是個路痴吧?她確保自己有這個毅力跟他兜圈子,但不確保自己的身體能再撐下去,這兩個洞還在呼呼漏風呢。
藺如霜沒有回頭,長孫儀卻聽得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知道是不是在為這兩個“不知”解釋:“凡人一生,至多不過百年。”
“在修真人眼中,一個閉關轉眼又是一朝,還不及一朵靈花的開落。”
所以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麼區別?
縱使此刻叫著這個名字,熟知百年一過,又經了幾番變遷?
長孫儀看不到他的眼睛,於是便不曾察覺,那雙澄透的眼眸裡,此刻竟是一片空茫。
“這麼說來,恩公是一直遠避紅塵修行?”長孫儀沒聽進他的解釋,她的傷口疼的厲害,便隨口應付地接著問道。
恩公……
他默然道:“藺如霜。”
長孫儀:“……”
“藺先生。”長孫儀從善如流地改了個稱呼,其實她並不關心他叫什麼,那張臉的印象太深刻,她在心底直接把“美人”兩個字當做了對方的代稱,但他既然不喜歡“恩公”這個稱呼,那麼換一個就好。
原本叫前輩更合適,只是想來對方也未必喜歡這個稱呼,長孫儀斟酌了片刻,折中一下,取了凡人對師長的稱呼。
這下藺如霜沒有再做聲,看上去是勉強滿意了。
漸漸人煙盡散,一路循溪而去,兩人不知走了多久,只見林間翠色在茫茫煙霧中隱去,腳下不知名的繁花如豆,越往前方越能感受到一股冰涼入骨的氣息,再走不遠,一潭數十丈寬的冷泉出現在兩人眼前。
峻巒削岫,錯立如交牙,石色青碧,白浪飛濺其上,水聲嘩然。
不知是不是這冷泉的作用,長孫儀覺得被南明離火烤灼的元神都有了清涼感。
藺如霜止住腳步,平靜地回望她:“還愣著做什麼?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