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可是現在,他後悔了。
他後悔了啊。
淨從穢出,或許正是因為蓮華是穢中唯一之淨,她一入世,就引得無數人飛蛾撲火,天下動蕩。
淨我琴絕俗聲律滌蕩之下,雷劫中心的長孫儀眉間摺痕漸漸散開,神情變得安穩下來。
七娘手中琴絃越撥越緊,幾乎勒痛纖纖十指,她睜大雙眼,看著毫無損傷的淨我琴,心中漸漸冰涼。
“五哥!你還愣著幹什麼!”一聲厲喝,她面無表情地按住琴絃,任憑一雙手鮮血橫流,溢滿裙衫。
看似爽朗的高大中年漢子朗聲一笑:“七娘別著急,老酒鬼,咱們會上一會!”
他大掌一揮,指尖便撚起了兩只棋子,棋子於指尖信手一彈,瞬時一化十,十化百,百化萬千,黑白虛影如流星飛矢,疾向借酒解咒的酒翁。
兩枚棋子瞬化百萬雄兵,棋絕甫一出手,就是絕招,一招既罷,他還向微笑不動的持帆人笑道:“沐兄,你為何還不動手?”
沐簪雨笑得越發歡快,詭異的聲調如同鬼嚎:“百餘年相伴,曦光,你真要違抗我不成?”
四肢被透明酒絲拉住,解咒的痛苦肆意席捲,兩股力量在幾乎被煉成傀儡的身體中拉鋸不斷,玄曦光卻垂眸低眼,一聲不吭,似乎沒感覺到半點痛苦。
酒翁輕嘆一聲,沐簪雨這些年,精進不小,又有這麼一面旗子在手裡,更不好對付,只是這小女娃兒這麼有骨氣,他不好意思輕易放手。
沐簪雨不動手,為的不單單是於他來說也莫大威脅的雷劫,還有一旁靜立不動的藺如霜,明明看起來蒼白病弱,卻偏偏給人一種巨大的威脅感。
可是,錯過這次機會,下次這奸詐的老酒鬼還有那個與蓮華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長孫儀,有這麼好對付嗎?
“轟隆!”
不知雷劫中心發生了什麼,這一道雷的威力似有減弱之意。
沐簪雨遺憾地嘆了口氣。
“哎呀,”他咯咯笑起來,聽著反而有些哭意:“曦光,不是我想殺你,你太不聽話,教我傷心吶——”
他一揮帆旗,圍繞這旗幟的黑紅色霧氣驟然蕩開,隱隱露出被血色浸透的幾葉蓮華,冥冥之中咒言輕響,玄曦光眼瞳剎那一片漆黑。
酒翁險險避開了無數黑白虛影,手中連著玄曦光四肢的酒絲中途折斷了,咒法來不及解除,他大喝一聲“不好”,汗如雨下。
藺如霜目光放過來,已半掐的指訣猶豫許久,難以抉擇。
半空中,清冽低沉的琴聲似漣漪一圈圈持續不斷地蕩開。
就在困獸一般被囚禁在身軀之中的殘魂幾乎消亡之時,最後一道雷劫落下,即將觸碰長孫儀二人時驟然轉道,襲向海岸上的沐簪雨!
“轟——”
他急急祭出手中帆旗,銀蛇般粗壯雷電劈去連綿不絕的黑紅霧氣,最終在觸碰到旗面之時只剩下手指粗細,閃過一片電花之後悄然散去。
渾身焦黑的巨大藍龍掉落海中,重化人形,一身肌膚看上去慘不忍睹,像是劈成了焦炭,捲曲的長發也像被烤焦了,在透藍的海面浮著。
之前雷劫的餘勢激起了一片水霧,雷劫中心,長孫儀站在海面上,換了身完好的法衣,無奈地把顏近瀾撈進了無相扇裡。
水霧散去,長孫儀長袖一拂,連線玄曦光四肢的酒絲重新續上,她握著透明的絲線,一步一步邁向半跪在地的玄曦光。
棋絕原本乘著酒翁分神再度出手,兩人戰得正酣,他和七娘此次和沐簪雨聯手,除了欲取真正的召靈幡,還有對付長孫儀。
找上沐簪雨,是因為他們都知道沐簪雨手中的召靈幡似有缺陷,而酒翁手中也有一面相似的召靈幡,他和七娘都認為這面可能才是真的,沐簪雨性情怪癖,只有這樣的條件才能打動他。
至於長孫儀,那都是沐簪雨順帶的,他們也沒想到這兩人會恰好在一處。
而又恰好他們有志一同要對付長孫儀和酒翁,這才有了今日的狙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