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陽機械地點頭:“嗯,我知道了。”
梅昭看他一副隨時可能站立不住的樣子,想來攙扶他:“老師,我陪你去好嗎?”
李朝陽卻退後避開:“不,你走吧,讓我再靜一會兒,最後……再靜一會兒。”
梅昭雖仍有些不放心,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李朝陽望著他的背影,腦中一片混亂,隱約只能分辨出一個聲音:“我不甘心,我還有機會,我依舊可以繼續做我的風光大導演,依舊可以回到從前的平靜日子,只要……只要沒人知道我做過什麼!”
梅昭心情沉重,往外走的腳步也是又沉又緩,腦中不自覺推想著未來會由這件事引發的種種後果,直至聽見前方傳來沈苓喊他的名字。
她竟然這麼快就趕過來了,正順著甬道朝他跑過來。
一看見她,紛亂而緊縮的心立刻就鬆快了下來。今天是他們領證結婚的日子,這才是最大的大事,其它再沒有什麼能重過它去,他要為別的事煩心,也該盡量別來佔用今天的時光。
梅昭的唇角不自覺地浮上了笑意,腳下也加快了步子。
沈苓匆匆趕來,看見他平安無事地走出來,一顆心頓時落了地,她也不自覺露出笑容,可這笑容很快僵在了臉上——在他的背後,一輛白色路虎拐出岔路口,猛然加速,引擎轟然作響,猶如呼嘯的猛獸,沿著筆直的甬道朝他撞了過來。
那就是李朝陽的車,原文裡就是這樣一輛車撞向他,成了他的索命兇器。
梅昭也聽見了背後不正常的引擎聲,回頭望過去,腳步還下意識地慢了下來。馬力開足的汽車賓士過來只是眨眼間的事,梅昭來不及做何反應,只感覺到沈苓已經撲到跟前,正要將他向路邊猛力推去,如果他被她推開了,那輛車勢必會正正撞到她身上。
梅昭的目光落在沈苓身上,匆忙之間來不及看清她的表情,只覺得這一瞬好像萬分熟悉,他已經經歷過了,而且,還經歷了不止一次。
她來救他,不顧性命地趕來救他,想要拿自己的命來換取他活下去的機會,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甚至都不是第二次。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虧欠了她很多……是太多了,再不應該繼續讓她一味付出下去。
關鍵時刻,梅昭抱住沈苓一擰身子,動作飛快地將她朝路邊拋了出去。
車裡的李朝陽血灌瞳仁,頭腦一片迷茫,僅留下將梅昭碾於車下這一個念頭,猛然見到視野中出現另一個人的身影,他無力理智判斷,只依著直覺做了個應激反應,將方向盤朝一邊急轉。
汽車在距離梅昭不足一米的地方偏了方向,僅以右側車頭剮蹭到了他身上。
沈苓重重摔倒在路邊綠地上,腰腿被綠地邊緣砌的石頭磕的生疼,剛才的變故太快,她還有一瞬的錯覺以為自己是被車撞倒了,但很快反應過來,她是被梅昭推開了,那他呢?
她爬起身的一刻耳聽見“砰”地一聲巨響,見是李朝陽的車撞上了不遠處對面路邊的金屬燈柱,玻璃燈罩嘩啦啦地碎落下來,砸在嚴重變形的車頭上,看那樣子,車裡面的人沒有當場死亡也勢必要傷得極重。
她急急搜尋梅昭的身影,才見到他就躺倒在不遠處的地上。難道還是讓他死了?沈苓滿心恐慌,幾近絕望,踉蹌著腳步奔上前去,見他閉目躺著,看不出傷得如何,也看不到血跡,她想抱他起來,又記著受傷的人可能骨折不宜挪動,也不敢去輕易動他,慌了片刻才想起該去摸摸他的脈搏。
她跪坐在地上將他的頸動脈和腕脈都摸過了,確認他至少還活著,才略略鎮定下來,摸出梅昭衣袋裡的手機,顫抖著雙手去撥急救電話。
他的手機桌面是她的照片,現在那上面斜著兩道觸目驚心的裂紋。眼淚止不住地往外冒,一遍遍模糊了視野,任她怎麼擦也擦不完,120才三個數字,沈苓竟然按了好幾遍才按對了撥出去。
不管系統再怎樣說她完成了任務,她都覺得自己還是失敗了。如果最終還是讓他死了,戀愛滿足感又算個神馬東西?連他的命都救不成,一切都沒了意義。
她咬著牙暗暗咒罵:你就是個豬!推我幹什麼呢?我死了還可以在下個世界活過來,可你呢?
心裡明知道他也還會出現在下個世界,可她還是執拗地堅持決不能讓他重蹈覆轍,就像她曾說過的,她是為了給他幸福才來的,扭轉他的命運是她的一大夙願,即使系統不在乎,即使任務不要求,即使他自己都不掛心,她也要堅持到底。
我要你活著,我要你活著!心底吶喊著一個聲音,聲嘶力竭。
梅昭做起了一個綿長的夢,在夢裡,他依稀聽見一個聲音,一個很像他自己的聲音在說話——
“其實這些天,我常常會有一種錯覺,好像冥冥之中,你我註定無法相守一生,這是天意……我不知道咱們為何會有這樣的命數,但我相信,將來總有機會得到解答,說不定到那時候,咱們就可以長相廝守了……我要是不記得你,你就狠狠扇我一個耳光……我一定就能想起你了。”
聲音就是他的聲音,可梅昭清晰記得,自己並不曾說過那樣的話。為什麼無法相守一生呢?哪兒來的“天意”?為什麼要等到“將來說不定”的時候,才能長相廝守?
我和她那麼相愛,那麼契合,憑什麼不能長相廝守過一輩子?究竟是誰在阻撓我們?
他腦中有很多疑問,也有很多的不甘,彷彿置身於一座混亂扭曲的迷宮裡,急於想要找到一條出路,為了找到這條出路,即使硬闖,撞個頭破血流,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