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他抱著決心,頭?也不回地踏入通道後,所見的情景卻與想?象截然不同。
他在北地的公爵府中醒來。
具體而言,是十四年前?的北地,冬季,節日前?一天的公爵府中。
鉛灰色雲隙間?漏下的陽光,門?廊下懸掛著槲寄生花環。大廳中央擺放著橡木長桌,年長的女管家握著銀制燭臺挨個校準位置;新?來的樂手們正從雕花鐵門?魚貫而入,魯特琴的琴袋蹭過門?框時,琴絃發出幾?音效卡殼的顫音;臨近兩個鎮的居民送來一隻捕獲的冬狼,關在側院的倉庫裡。廚娘抱怨它偷偷咬死了一隻雞。
而年輕的自己?難得沒有訓練,躺在浸潤冷杉味的床鋪上?,觀賞陽光穿過結冰花的玻璃。
“阿爾文少爺,我?們去看多洛特送來的玩意兒吧?”一道青澀稚嫩的嗓音響起,就在自己?的床邊。
阿爾文被子裡的身體一僵。回憶如同山泉水流淌而出,他輕易地辨識出聲音都主人。
是年輕的莫德。
阿爾文背對躺著,看不清對方的模樣。對方還在喋喋不休:“聽說是會自己?走路都小人,靠什麼齒輪工作。能夠倒流水的花瓶……還有漂亮的水晶鐘,裡面有四位聖人的畫像呢,多稀奇!”
“少爺,我?們去看看吧?”他拉長聲音,熟練地帶上?撒嬌的語調。
阿爾文想?,莫德知道自己?一直很吃這一套。
早在聽到第一個音節的時候,他便幾?乎要跳起來。
回到過去,毫無疑問是幻境,但只要能和莫德重逢,又有什麼在乎的?阿爾文竭盡全?力壓抑,扮演十二歲的自己?,期望幻境沒那麼早破滅。
“每年不都是那些東西。真?是那你?沒辦法。”阿爾文抱怨著,從床上?坐起。
他如記憶中一般,整理袖口、襯衫,再慢慢抬起頭?,看向自己?闊別十四年的,記憶中的倩影。
只要故事再向前?一點點,自己?就能看到莫德的樣子。
只要再向前?一點點。
阿爾文如願以償地與莫德對上?視線。
一張沒有五官的,模糊的臉。
“少爺,你?怎麼了?我?們快出去吧?”莫德笑著詢問,帶著熟悉的腔調。
阿爾文頭?皮發麻。針刺和觸電感自腳底蔓延到指間?,彷彿一條巨大的蟒蛇攀緣在自己?身上?,用全?身都肌肉將?自己?一點點絞緊。
“啊,我?沒事。走吧。”阿爾文聽見自己?顫抖的氣音。
無臉人熱絡地拉起阿爾文的手,將?他帶出房門?。
他像只活潑的麻雀,帶著阿爾文穿過中廊、大廳,躲開女僕的監視,溜進側院內。
“多洛特大叔!”無臉的莫德站在院子裡叫喊,“我?和少爺來了。”
中年男人立刻從矮棚內迎出來,恭敬地向阿爾文彎腰行禮。隨即站起身,攬著莫德的肩膀,熱絡地和他打招呼,“莫德你?小子,今年真?是長高了不少。”
阿爾文定定看著中年男人。
五官清晰。
只有莫德,自己?看不清楚他的臉。
阿爾文畢竟在戰場多年,心理素質強大,緩了過來。他謹慎地維持自己?的角色,“多洛特大叔,你?今年又帶來什麼東西?”
多洛特大叔將?他們帶到棚內一一展示。
會動的機械人偶、古董時鐘、聖徒畫像、東大陸的草藥……阿爾文覺得場景越來越熟悉,彷彿一層亟待被捅破的窗戶紙。
他聽見頭?起最?珍奇的,還得是卡米那小子從薩當貝捏帶出來的東西。”
“薩當貝捏?”莫德抓住關鍵詞,“是童話裡的禁地薩當貝捏嗎?大叔你?們連那裡也去過?太厲害了!”
多洛特大叔被吹捧地飄飄然,“我?們也就是在邊境晃悠。卡米那小子機靈,用草藥和衛兵換到些好東西。”
“說起來,北地距離薩當貝捏也不遠。就莫甘你?老家那個鎮子的石碑……”
他突然頓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忙轉移話題,“總、總之,你?們別去好奇這些東西,只會惹禍上?身。我?還得把清洗劑交給瑪麗嬸,就先?走了。”
阿爾文想?,薩當貝捏?自己?怎麼不記得。
他當了十幾?年了北地公爵,從來沒聽說過北地與薩當貝捏相連的傳聞。
可是不詳感揮之不去,甚至越發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