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臉莫德又一次挽住他的手，

“阿爾文少爺，我?們去莫索特鎮吧？去看看大叔說的石碑。”

少年的聲音輕松歡快，沒有一絲憂愁，像從冰雪覆蓋的山野中吹來的一陣風。

風輕巧地穿過中廊、大廳，吹進側院，將?搭建的矮棚吹得當啷作響，阿爾文下意識地握住腰間?佩劍。新?手騎士的劍柄包裹著麻布，質感粗糲，像是在湖心泛舟的木槳。握著久了，覺得自己?也在湖中心晃蕩，頭?腦昏沉。再定睛一看時，劍柄上?滿是鮮血，自己?站在斷裂的石碑前?。

阿爾文想?起來了。

他所感到熟悉的一切，都是被刻意忘卻的記憶：

十四年前?，出於好奇，自己?帶著莫德來到鎮上?。因為佈雷家族少爺的身份，鎮長指明?道路。自己?和莫德悄悄來到封鎖的石碑附近，躲過看守，然後——

然後他們打破了一處封印。

石碑倒塌的剎那，地面劇烈震顫，地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莫索特鎮上?空騰起遮天蔽日的黑霧，黑霧中夾雜著暗紅閃電，所過之處，房屋如紙糊般崩塌，火光沖天而起。鎮民的哭喊穿透濃煙傳來，斷斷續續，撕心裂肺。

死亡突如其?來地席捲了整個小鎮，熟悉的瑪麗嬸和多洛特大叔在救援中喪生。

荒謬的是，災難的始作俑者：自己?和莫德，倖存了下來。

阿爾文揮手，驚懼地甩掉手上?黏連的鮮血。他不願意相信，自己?作為北地的公爵，在十幾?年前?竟然因為好奇，害死了成千個子民！

大地翻轉，河水逆流，整個世界彷彿被裝進罐頭?中搖晃。

意識再一次落地清醒時，阿爾文發現自己?正跪在家族議事堂內。

“阿、阿爾文少爺……”無臉莫德握住他的手，“我?們會死掉嗎？”

阿爾文感到對方傳來的細微恐懼。阿爾文記得，上?一刻，他的父親正在詢問此事由誰主導。

“家族必須要給出一個交代?。”

阿爾文記起自己?當時的回答。

後來，他曾在無數個夜晚祈禱回到過去，沒有說出那句話。再後來，大腦將?痛苦的記憶遺忘，他開始追求和莫德相似的斯諾。

阿爾文嚥了一口唾沫。

如果這次的回答改變，人生會有什麼不同？

莫德能活下來嗎？這只是一個幻境。

自己?還能繼承爵位嗎？這只是一個幻境。

莫德還會被帶走，變成安東尼嗎？這只是一個幻境！

阿爾文想?，如果承認是自己?解開封印，幻境能順理成章地對自己?處刑。而只要把過錯都推到莫德身上?，自己?就還是被擁戴的佈雷家族少爺。

反正莫德也沒有臉！

可是——

阿爾文想?到安東尼。想?到他追求自己?時，澄澈又甜蜜的眼神。

自己?還要一遍遍地傷害他嗎？哪怕是在幻境裡。

阿爾文聽見自己?說出和當年截然相反的答案：“是我?一個人解開了封印。”

莫德錯愕的抬頭?，沒有五官的臉與阿爾文對視。阿爾文發現四周再度寂靜下來，自己?落入一片漆黑的真?空之中，只有那張臉在變換。

它先?是一張陌生的青年臉，長著雀斑，容貌普通。隨後又變成斯諾的臉，笑容淺淡溫柔，最?後，它變成了安東尼的臉。銳利、冷酷、不容置喙。

畫面自臉部開始擴充套件，阿爾文身邊的一切恢複色彩。

安東尼站在鳶尾花盛開的庭院中。

他將?一對紅色的耳釘扔進湖水中，身邊是圍觀的貴族。

安東尼說，“我?不需要你?的禮物。別再來糾纏我?了。”

阿爾文想?起來，這是自己?曾經對安東尼說過的話。

當時少年定做了一對耳釘，作為訂婚的禮物。自己?當著所有賓客的面，毫不留情地扔進人工湖中。

聽說安東尼在湖邊撈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