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看待同一件事情,從來都不在一個角度上。
陸衍過往沒同二人深交過,但在燕韓的這月餘兩月,陸衍越發清楚了一件事——東宮盼著回京,但二皇子卻並非如此。
就西秦使臣護送東宮與二殿下回京一事,雙方鴻臚寺官員也在這月餘兩月磋商過數次。
也連帶著早前秦朝暉還在時,懸而未決的邊境與商貿之事一併抬上了桌面。
每次都有談不動的地方,但又不得不談。
這樣的磋商,陸衍也參加過無數次。
參加的越多,越能從這些搖擺中抽絲剝繭,聽出些許端倪。
誰同誰有交易。
誰同誰有利益往來。
下次再行磋商,很可能早前的利益關系又已經重新繫結,之前爭執不休的,可以瞬間達成一致,而後再出一處雙方都不肯讓步之處。
說到底,這鴻臚寺官員中,也都被西秦燕韓兩國的勢力擺布成了沙子。
這大半年來,東宮和二皇子在燕韓京中並非什麼都沒做,而是做了很多,才能達到這種詭異得平衡。
……
同寧帝一道在京郊霧山散步,陸衍腦海裡都是方才思索的這般。
不怪乎他會如此,因為寧帝總是有意無意透露一星半點的蛛絲馬跡於他。
不知是想試探他的反應,還是想從他這裡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在燕韓的這段時日,他除卻熟悉了東宮和二皇子,還熟悉了一個人,寧帝。
雖然眼下他還猜不透寧帝的心思,但零零總總,寧帝對他的提醒,大過於可能對他的試探。
譬如,提醒過他,這盤棋,他要怎麼下?
他才會將自己也代入棋局中,繼而想到他會來燕韓,或許也是有人特意做下的局。
又譬如,寧帝也自嘲過有人拿他當棋子,問他這局棋下不下得起?
他早前很清楚他來燕韓的目的,是將東宮,將二皇子平安帶回西秦京中,但此時此刻,同寧帝一道散步在霧山,他會想,天家讓他來這裡,是真想讓他將東宮和二皇子都平安帶回,還是有旁的目的?旁的,他察覺不了的目的。
因為他在棋盤上,不在棋盤外,所以永遠不會知曉下棋人的心思。
但寧帝不同。
寧帝讓他跳出了棋盤,去看另一個視角。
這一切好像都有了不同。
秦朝暉之死,只是一個楔子。
一個甚至讓寧帝根本不在意的楔子。
昀王之死,寧帝這處的悲慟也並非那麼顯然。
這個位置上的人,居高而下,看待許多普通人眼中的重大變故都如同螻蟻落下了樹枝……
“來燕韓京中有些時候了,習慣了嗎?”寧帝忽然開口。
兩人本就在同走攀山道。
這是霧山的攀山道中最平緩的一段,一面登山,一面說話尚有餘力。
來京中的前幾日,寧帝就曾問過他,“來燕韓京中有些時日了,可還習慣?”
那時問的是“可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