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臨川怔住片刻,耳邊那破碎的哭聲終於連成了線,原來並非幻聽,而是新生兒微弱的啼哭。
他的目光微微一凝,胸口那股緊繃的情緒像是忽然被什麼擊散了,卻又在下一刻湧上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感。
皇子……他的孩子,顧矜的孩子。
……
承乾宮內,顧矜靠在床榻上,面色慘白,額角的細汗還未完全幹透。孩子已經順利出生,該停的疼痛都停下來了,可她臉上的虛弱,卻有幾分是刻意裝出來的。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剛剛為蕭臨川“鬼門關”裡走了一遭,這樣的生死一線足夠換來更多的憐愛與心疼。
可是,為什麼呢?
孩子已經出生,她的計劃已經完成。
她掌握了這個世界最核心的底層程式碼,擁有了淩駕一切的力量。什麼皇帝,什麼寵愛,那些曾經對她重要的東西,現在再也不需要了。
她本該是自由的。
可為什麼,在這一刻,她卻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眷戀?那種情緒像是從心底深處湧出來的,帶著柔軟的溫度,又帶著一絲她無法控制的酸澀。
剛出生的嬰兒被細心地拭去血汙,包裹在柔軟的襁褓中。小臉皺巴巴的,像一團揉皺的布,軟軟地蜷縮著,顯得那麼脆弱。
顧矜低頭看著他,眼神複雜,心中忍不住浮起一絲荒誕的調笑:“還好,沒有生出一個程式碼黑洞。”
她想笑,可笑意還未完全浮上唇角,眼眶卻忽然有些發熱。那種情緒猛然間像潮水一樣湧上來,壓得她胸口發悶,甚至有些喘不過氣。
她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越看越覺得陌生。
他那麼小,那麼皺巴巴的,甚至醜得可笑,可是為什麼,她竟覺得他是如此真實?如此……重要?
這是她的孩子。
不是一段崩潰的程式碼,也不是一堆無法修複的屎山。
是一個真正的生命,一個從她身上誕生、與她血脈相連的小小存在。
顧矜的手指微微顫抖,輕輕碰了碰襁褓中的孩子。
他的肌膚柔軟得像一片羽毛,觸碰的瞬間,她的心猛地一顫,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這一刻被擊碎,又有什麼東西在悄然生長。
正在此時,蕭臨川已推門進來。
他幾步邁到顧矜身邊,目光落在她慘白的面容上,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他抬起手,似是想觸碰她的臉,卻在半空中停住了動作,隨即又將手收回:“剛剛從乾清宮過來,手冷。”
顧矜抬眼看向他,眼中原本複雜的情緒在這一刻被擊潰,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想落淚的沖動。
她明明已經告訴自己,不需要再依賴他,不需要再眷戀他的溫情,可是當他站在眼前時,那些壓抑的情感卻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湧了出來。
“誰讓你一直都不來看我,等到此刻,我再也不想理你了。”話出口才驚覺帶出哭腔,淚水已洇濕海棠紋枕巾。
她本該如過去千百次那樣,用柔順的表情勾出溫婉的眉峰,讓”臣妾惶恐”四個字裹著蜜糖從菱唇吐出——將真心與尊嚴一同碾碎成討好君王的齏粉。
這一刻,她好像再也不是那個懂分寸知進退的令嬪,只是一個埋怨夫君的小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