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寧的眼角抽動,記憶的碎片在眼前閃爍,鮮活的如同就在昨日。
她恍然看見那年的春獵,她的馬受驚狂奔,驚馬載著她在林間狂奔,就在她以為必死無疑時,一抹玄色身影破空而來。
少年蕭臨川飛身躍馬,將她穩穩攬入懷中。
馬鬃掃過面頰的刺痛猶在,她分明記得蕭臨川的掌心如何灼燙地貼在她腕間。
十六歲的少年郎浸在臨河春水裡,墨色衣袍纏著碧綠水藻,像一株被連根拔起的墨蓮。
他的步伐雖然踉蹌,卻將她護得嚴嚴實實,生怕她沾上半點水花。
”河水冷麼?”
彼時的慶寧伏在他肩頭,數著他發梢滴落的水珠。話音未落便覺天旋地轉,箭矢破空聲裹挾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少年肩頭迸出的血珠濺在她眼瞼上,剎那間滿目猩紅。他的身軀猛然一顫,卻仍死死護住她不肯鬆手。
鮮血染紅了淺淺的河水,墨色的衣擺在水面上漂浮,宛如一條垂死的蛟龍。
她原以為那是他們死生契闊的約定,是她少女之心萌動的開始。
難道……連她的馬受驚,都不過是安排好引開蕭臨川的戲碼?
“舅舅苦心孤詣,連親女都能做餌。”
“不可能……”慶寧喃喃,淚光在眼中閃動,她的聲音裡透著慌亂與不安,“那是北疆的細作!表哥,你信我!不是爹爹,絕不是他!”
她的手顫抖著,一把拉住蕭臨川的袖子,彷彿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殿內燭火被穿堂風撕扯得忽明忽暗,蕭臨川的側臉浸在陰影裡,垂眸把玩著玉扳指。
”後來五年間,朕與父皇夜夜枕戈待旦。”他忽然收攏五指,玉器相擊的脆響驚得燭芯爆開火星,”連太廟祭祖都要在朝服裡縫三層軟蝟甲。”
慶寧踉蹌著後退,腰間的禁步撞在案幾上,打翻的茶盞在青磚上洇開深色水痕。她望著這個自幼喚作”表哥”的人,忽然發現他眉骨處那道幼時替她摘風箏留下的疤,早已被歲月磨成了鋒利的稜角。
”他要的是把高家血脈楔進蕭氏宗祠。”蕭臨川的聲音像浸過冰水的刀刃,慢條斯理地割開往事,”用二十年光陰,把大昱的龍椅變成你高氏産床。”
”不是的!”慶寧嘶聲喊破的尾音帶著血氣,喉嚨灼痛得彷彿吞了火炭。她發狠扯下腰間雙魚佩砸在地上,“是我!是我傾慕陛下,一心求了爹爹讓我嫁你!不是爹爹,是我!”
淚水沖開胭脂在她臉上劃出猩紅的溝壑,像被利爪撕破的絹畫。
蕭臨川忽然抬手,他指尖撫過她濕漉漉的鬢角,溫存得宛如當年為她簪花,可眼底卻凝著終年不化的雪:”好妹妹,當年你抱著兔兒燈追我,哥哥說會一直等你,陪著你,是真的。”
“哥哥還是將你做了棋子,哥哥對不住你。”
“但這天下是蕭家的天下,哥哥要護住他,在所不惜。”
“你胡說!你只是被顧矜那個賤人矇蔽,我不信!”慶寧如斷了線的木偶,癱軟在地。
蕭臨川抽回手的動作像撕開粘連的血肉,他的目光轉向冷漠:“話已至此,不管你願不願意,聖旨以下,你必須嫁入沈家。”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般刺向慶寧。
”你若想穿著嫁衣進棺槨,朕便命尚衣局繡百子千孫被給你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