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駕——”
隨著內侍尖細的唱聲響起,鎏金馬鐙齊齊頓地,帝妃車駕起行。
車輪碾過朱雀門禦道,碾碎滿地楊花。
暮春的柳絮黏在鎏金車轅上,倒像落了層未化的雪。
顧矜抬眼,錦障外漏進半形天光,飛鳥掠過重簷,翅尖掃落歇山頂上最後一片榆錢。
這飛鳥翅影,原是像自己。
不多時,便至先蠶壇。
車駕停穩,簾幔微微晃動,一隻手從外伸了進來。
那隻手骨節分明,修長有力,動作不疾不徐,像是帶著某種天生的掌控感。
顧矜的目光落在那隻手上,呼吸竟在這一瞬間微微滯住。
那隻手,曾扣過她的腰,撫過她的眉,捏過她的下頜……
那些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將她的心一點點淹沒。
她的指尖輕輕顫了一下,終究還是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掌心相觸的瞬間,那熟悉的溫度透過薄薄的手套傳來,彷彿一把無聲的刀,悄無聲息地劃開了她藏得最深的情緒。
女史掀開簾幔,寒風裹挾著外面的肅殺氣息湧入車內,她抬起頭,蕭臨川的身影毫無預兆地撞入她的視線。
他站在晨光之中,玄色朝服襯得身形挺拔,眉目冷峻如刀刻,彷彿與這天地間的莊嚴肅穆融為一體。
顧矜下意識地偏過頭,將目光落在旁處,彷彿這樣就能避開自己看到他時會産生的不捨。
然而,她的心卻像被一根無形的絲線牽扯著,越是想逃離,越是忍不住想再看他一眼。
還是想,再看一眼。
她悄悄地抬起眼簾,將目光重新移回蕭臨川的臉上。
可他卻沒有看她。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目光投向遠方,神色間帶著幾分隱隱的冷漠與疏離。
他的注意力似乎從未停留在她身上,甚至連她的存在,都彷彿只是這場禮儀中的某種形式。
顧矜的心像是被一根細細的針刺了一下,酸楚從胸口蔓延開來,刺得她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她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帶著幾分自嘲,也帶著幾分無奈。
是她自己選擇要放下的,是她自己決意要讓林銳重新整理他的情感的,如今這一幕,不過是她早已預料的結果,又有什麼好難過矯情的呢?
她低下頭,掩住眼底翻湧的情緒,告訴自己不要再多想。
蕭臨川扶著她下車,之後便如同盡了自己最後一分責任,松開了手。
壇下的命婦已然列隊整齊,身著莊重禮服,目不斜視地低頭肅立。顧矜的視線掃過人群,卻在一瞬間僵住了。
她看到了沈婉雲——顧矜的母親。
沈婉雲站在命婦間,她低垂著頭,按理不能直視天顏,但當顧矜的腳步靠近時,似乎有某種母女間的直覺讓她察覺到。
沈婉雲的手指悄然掐入袖中,微微顫抖著,彷彿在用力剋制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