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令聞心頭一震,眼前人物的身份瞬間在腦海中浮現——這是太傅宋文斌!
至於後面跟著的那個小小書僮,無疑便是後來的賢妃宋熙華了。
除此二人外,便是些面生的隨從侍衛,抬著書簡和文具,井然有序地安排著講學的準備工作。
那個讓在場所有人翹首以盼的身影,卻始終未曾出現。
顧令聞心中未免失落,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宋熙華身上,細細打量,如今的她尚年幼,約莫十三四歲的光景,眼中閃爍著純真的光芒,面上俱是初到江南的新鮮感和好奇,時不時偷瞄著堂下的學子,嘴角掛著掩不住的興奮。
哪有半分後來的狠厲與算計?
潤色後的段落
顧令聞這才如夢初醒般想到,縱有什麼重來一次的機會,蕭臨川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命中註定將君臨天下。
那個少年終將成為九五之尊,而她——不過是眾多仰望龍顏的臣子之一。
若無意外,自己身邊的這幾個好友,還有臺上那如花似玉的宋家女,都將是日後環繞在他身邊的妃嬪,在後宮的牢籠中爭得一瞬青睞。
而自己呢?也要和其他人一樣,成為追逐龍恩的影子?
想到此處,她心中湧起一陣苦澀,那份小心翼翼藏起的期待好似被潑了一盆寒冬的冷水,凍得她指尖發麻。她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兩道小小的陰影,遮掩住眼中不小心泛起的酸澀。
”或許,根本不必見他。”她在心裡低語,手指無意識地在書頁邊緣輕輕摩挲。
倒不如就這樣,與慈祥的奶奶相伴相守,在這遠離宮廷紛爭的小鎮上,過著平凡而安穩的生活,做個小小繡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淡如水卻也安然自得。
再也不必費盡心思揣摩聖意,再也不必因一個回眸一句低語而輾轉反側。
可是——
”若是他還記得我呢?”
這個念頭悄然從她心底的縫隙中鑽出,帶著不可思議的生命力,撼動著她的決心。
若是他也和自己一樣,記得所有的前塵往事,記得承乾宮中的梨花,記得他為自己繡出的緞帶,記得他們的承稷……若是他也記得,並且非她不要呢?
這個大膽的想法讓顧令聞的心跳忽然加速,一抹淡淡的紅暈悄悄爬上她的耳尖。她不由自主地微微抬起嘴角,露出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
她的目光遊離在書頁上,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腦海中已然勾勒出另一幅畫面——若真如此,那她定要好好教他平等之念。
他若不聽,就不理他。
她輕輕嘆了口氣,眼神微微放空。千萬種繾綣思緒在她腦海中如蝴蝶般翩躚起舞——那些可能與不可能,期待與顧慮,勇敢與怯懦,全都彙聚在一起。
往日裡,為了生存,她總是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如履薄冰。
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容不得半點放縱。
她將所有的情感都藏在了那副冷靜自持的面具之下,幾乎忘記了自己也曾有過少女的心動和憧憬。
如今她再沒了那些束縛,世界上彷彿沒有危機了,至少眼見的現實沒有。
她心中那根繃緊的弦終於鬆懈下來,反而如同萬千普通的少女一般,可以允許自己做起了有的沒的遐思。
無需再擔心一舉一動都被人窺視評判,無需再擔心一時的鬆懈會帶來滅頂之災。
只是在這遐思中,她竟忘了,如今種種異狀,可未必有她所擔憂的風浪。
恐怕想要做春閨夢的,當真只有她一人而已呢。
“角落的那位,今日春光正盛,你若無心於學,倒也不必枯坐於此。”宋文斌的聲音驟然拔高,目光如炬,直射向神遊天外的顧令聞。
白芷微微偏身,用胳膊肘輕輕點了點身旁發愣的好友。
一時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來,眼底有好奇,有揣測。
顧令聞如夢初醒,一時間竟有了上課走神被老師點名的錯覺。她慌忙起身,臉頰微微泛紅:”學生只是思考入神,並非不敬。”
宋文斌微微頷首,眼底波瀾不驚:“既如此,那依你所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該當和解?”
顧令聞開口欲答,慣常想要呼叫腦中的知識庫,卻發現腦海一片空白,是了,她如今不過一個普通人,哪裡還有什麼資料庫供她引經據典?
”這...這個...”她語塞了,如同被掐住喉嚨的鳥兒,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