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鐸抬頭,看著她,道:“我衣服上何時有她的眼淚?”
“你衣服上明明濕了一片。”,蘇韻指著他胸口的位置道。
沈鐸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緩緩道:“我若說,那是我撒了茶水,夫人可能信我?”
“我不想看見你。”
沈鐸起身,半跪在地上,想去抱蘇韻,又被蘇韻伸手推開。
“夫人。”
“你就是不肯跟我說實話,就是想矇混過去。”
“我說了,若你想娶別人,我自會讓路。你也用不著在這兒騙我,你今日就寫和離書給我便可。”
“我沒有想娶別人,我也不會與你和離。”
蘇韻的身子又往一旁別過去。
沈鐸在蘇韻身旁站了半晌,走回一旁的凳子上,重新坐好。
他看著蘇韻氣鼓鼓又不願多看自己一眼的樣子,覺得她似乎真的很生氣。思忖良久,他終於緩緩開口,聲音沙啞,道:“既然夫人想聽,那我便都告訴你。你聽完可以打我罵我,但我只盼你,不要再與我說和離之事。”
蘇韻轉過身,看著沈鐸,倆人的神情,一個比一個沉重。
沈鐸目光幽深,眉頭微蹙,神色間有著鄭重,又有些小心,他道:“我知道,你活過一世,現在回來了。我也是。”
沈鐸的聲音很輕,卻好似在空中劃開了一道裂縫。時間又一次在蘇韻身旁靜止,她震驚地看著沈鐸,快忘了呼吸。
“一年多之前,我就回來了……”,沈鐸接著道。
聽著他慢慢地訴說,前世的畫面,彷彿在蘇韻面前重現。
上一世,沈鐸意氣風發,正如穆霓說的那般,像個野猴子,整日在外到處亂跑。在文國公府讀書時,也不老實,時常讓老師頭疼,他那聰明機靈又自由的樣子,吸引了深閨中的謝婉妘。
不久,謝婉妘給他送來了一個香囊,沈鐸如往常收到姑娘的禮物時一般,擺手拒絕了,謝婉妘哭著離開了。但謝婉妘與其他的姑娘不太一樣,在被拒絕後,又接連著給沈鐸送了兩回,回回還都不一樣。看著一個美人總是哭哭啼啼在自己拒絕後離開,沈鐸有些不忍心,終是在第四回收下了。過了些日子,謝婉妘對沈鐸道,她知道沈鐸不喜歡自己,但她送了他香囊,她想要一份回禮,給自己這份情誼一個好的回憶。這個要求沈鐸自然應下了。他心想著,那就畫的美一些,一是安慰下美人,二是可以一展自己的畫技。他按照謝婉妘的要求,畫了一副有她和山茶花的圖。
畫是畫完了,還未找到時間送出去,他便要出征了。
一身鎧甲,即將前赴戰場的他,在侯府門口,又收到了謝婉妘偷偷差人送來的信。在路上,他看了那信,大致意思是說,她聽聞此次情況兇險,她會在家中為他祈禱,她會等著他回來。沈鐸心想,她竟還惦著自己?這就是所謂的痴心一片吧……
而後,沈鐸在戰場上,步步為營廝殺了九個月,回來後,得知謝婉妘已經與沈珩定親。
不久後,聖上賜了暢園給他,他搬過去住了三個月。看到院中原有的那片山茶花,他想起了謝婉妘的所作所為,覺得甚是可笑,自己也有一種被人戲耍般的羞憤,便讓人鏟了那花。
“我那時年輕氣盛,又自大狂妄,目中無人,只關心自己,覺得所有人都應圍著我轉。我也沒有注意到,其實大哥,很早就喜歡謝婉妘了。”,沈鐸接著回憶道。
少年意氣,不只有少年的狂傲、自信,還有少年的面子,和脆弱的自尊。虧他還覺得別人痴心一片,竟轉頭就能嫁給自己大哥?豈不是當他是個笑話!往日裡明裡暗裡對他示意過的姑娘不少,他個個都當她們是真心的,不免得飄飄然,覺得自己天下無敵,覺得自己受人歡迎。謝婉妘比旁的人都要熱切,竟還如此,更別提其他人了!
他想起他九個月後歸來時,謝婉妘對他道,她以為他死了,人人都道他已經死了。
沈鐸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死在戰場上,即使萬分困難萬分疼痛的情況下,他都知道自己能活下去。
以前的他沒有想過男女之事,甚至婚姻,在他眼中都是簡單的,自己如此受人歡迎,還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覓得良妻。但他如今,有了新的思考。嘴上說著喜歡的人再多,能有一個真正堅定地陪伴自己,不離不棄嗎?能有那樣一個人嗎?一日飲了酒後,他提筆寫下了自己的願望,那首《白頭吟》。
隔日酒醒後的沈鐸,看著自己寫下的詩,覺得甚是做作,嫌棄得要緊,團成一球,叫來了小廝。又在那堆自侯府書房搬來的書籍和其他雜物中,找到了謝婉妘給他的那個香囊,還有他畫的那副畫,讓小廝將這些造作的東西一併處理掉。
小廝請示了下,“世子,我找個……”
話還沒說完,沈鐸便擺了擺手,道了句‘隨意’。
小廝沒敢多問,只默默看著沈鐸走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