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我是個喜好亂晃的也只偶爾去過幾回,路途遠不說,平日裡山頭上也不過只有普通的樹木,沒什麼特別的。”
“你可曾冬日裡去賞過梅?”
王鑫搖搖頭:“遠遠看過幾眼,冬天太冷了,不高興出門走多遠。”
——
“待梅花開了,先叫團子們去宜和城的東郊賞梅,近處的風景走過一遭,再試試往遠處的地兒帶。”結束一天的勞累,她興沖沖地拉著姜醴留堂討論帶學生出去郊遊的事宜。
“團子?”姜醴眉毛微微一動。
“學生們。”陸清洛面不改色,繼續與他滔滔不絕地訴說著自己在腦海中早已排練好的說辭與規劃——
按照王鑫的說法,東郊的梅花鮮有學生跑去看過,景色如畫,可作為寫詩的素材;恰又在宜和城的邊上,即便學生們未出過遠門,也不用擔心學生們的安全問題、生活問題以及家長的意見。
綜上之言,東郊確是個合適的去處。
“——等你擇個有空的日子,與張縣令請假。前一日晚上與他們提前說了第二日早上待他們晨讀過後,留下雨霏和子恆看管尚在開蒙的學生,其餘的我們領著去東郊,簡略教幾句詩後叫他們放開了玩,第二日再將詩作交上來。”
姜醴沉吟片刻,沒想到要補充的,點頭同意了這個計劃,看著眼前陸清洛的臉上立刻蕩開一抹歡欣,想起什麼,嘴角微微勾起,似是無意地一提:“冬日裡與你去時,你仍是一副哭哭啼啼,風一吹便碎了的模樣,不曾想確是個銅心鐵膽的。”
“我……我那時見你一直不同意來學館,只得想些偏門邪道、軟硬皆施,將你‘請’來學館,只是習慣那般,後來一時間還未能糾正。”陸清洛臉一紅,急著將話頭兒調轉,“你那時還說自己是京郊一農戶出身的——”
如此文武雙全,全然不似農戶之子能接受到的教育。
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小到只有到心中才能聽得見,她意識到自己失了言,緊閉嘴巴,眼神飄向一旁,逃避式地轉移話題。所幸姜醴不是個木訥的人,只是靜默了片刻就提到那日的譚容淸之父的案子,藉由詢問了譚容淸的近況,二人交談片刻便散了,絲毫未再提起陸清洛的失言。
姜醴收起書卷,和紀竹一同打道回府,還在院子裡,便聽見錢賀竹拉著一群宜和的閑散人員在屋裡嬉笑胡鬧。
錢賀竹因事貶至宜和,廟堂形勢不明,也不知前路如何,在宜和城沒有購置地産,被姜醴收留回去,因領了個閑職,有沒被陸清洛拉入學館,平日裡無所事事,不是天地角落間尋雅緻,便是在不大的小城裡找人天南地北地侃。
姜醴在門口嘆口氣才走進去:“長安那邊,可有訊息了?”
此話不曾得到立即的回複,錢賀竹先是嘴咧著跟一眾人劃完拳,在一片起鬨聲中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擺擺手後才湊近姜醴,收起笑容:“還是亂的很,聽說先前一朝翻身、風風光光的仲才也被那位猜忌,冷落了。”
“如今廟堂之中,哪位身後不牽連著世家盤根錯節的關系,他若真想不猜不疑——”
“子釅兄,”錢賀竹出聲打斷,回頭看了一眼眾人,掏出幾兩錢散了,臉上笑盈盈的:“今個兒玩的開心,只是我這位兄臺在學館裡當先生,一天下來累得慌,平時又喜靜,咱幾個明天再聚,讓子釅兄今晚歇歇。”
等人陸陸續續走出宅子,錢賀竹才收斂神色:“子釅兄,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想改取官之制,可現今的科舉已是給了寒門子弟機會,最後才能出色的依舊大部分與世家、地方豪強脫不開幹系。”
“貧苦之人大多因各種原由未能受充足的教育,因而關鍵不在取官之制,而在於……”
他沒有說下去,二人皆知到關鍵點在何物,卻又都陷入沉默之中——說了也無用,沒有機會說,也不能夠說。
“可惜子釅兄你如今是不能夠再進言的,家世顯赫,先前在朝堂上又那般活躍,再諫言,聖上不聽那是小事,萬一再被人誣陷,事態恐難以控制。”錢賀竹怕姜醴沖動行事,明裡暗裡地暗示他避風頭,“閑雲野鶴的日子也不錯,你最近與陸姑娘不是——”
“我不能夠,”姜醴聲音篤定中帶著一絲嘆息,“事情平息前,我不能將她扯進這一切。”
錢賀竹看著他眉眼間又凝起一團化不開的霧似的哀愁,“唉”“哦”了幾聲,終究是沒有把話繼續說下去,談話最後在暮色中轉成平淡的家長裡短,錢賀竹像個沒事人似的叨叨白日裡聽到的家長裡短,姜醴在一旁聽著,眉頭一直未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