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沒有回家,就在招待所投宿,託人聯系開往路城的列車的乘務員,搭上線之後,確定好出發時間,就去藏寶地取倆大箱子。
幫他保管物品的是個鄉下獨居的老頭,老頭很可靠,陳謹正對他有救命之恩,獨居的土坯房四周圍著芭蕉、茶樹、思茅松等茂盛植物,木箱就藏在一段土坯之中,拿到木箱,租了拖拉機開到火車站,搬著兩個大箱子另外加一個小箱子進了貨車車廂。
陳載這天休班,找了皮卡接站,順利把三個木箱運回老宅。
陳載對財物對錢並無執念,他覺得足夠保證生活就行,這些東西在他心中遠不如小滿,但母親沒有拋棄他的憑證,是思念,是念想,能修補他內心的漏洞,他當然希望能留在自己手裡妥善保管。
陳謹正終於完成這個神聖使命,足以抵消宋年華對他的恨了吧。
他對陳甫謐跟陳載說:“看清楚,一件都沒有少,豁出命來保管的是我,陳載你記住,是你爸拼命給你保管,我永遠都是你爸。”
兒子都長這麼大了,相貌堂堂,才能出眾,宋年華那樣品貌才學俱佳的人才會有這樣優秀的兒子。
別說等他叫一聲爸,他甚至都不能好好看他一眼。
陳載:“……”
他深感不適,可是他現在感覺詞彙匱乏,面對這個邀功的人,他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
要是舒苑在的話,早就該伶牙俐齒地回懟上去了吧。
陳甫謐本不想多言,見陳謹正邀功,陳載又:“要不是我問你,你不會把東西主動拿來,那母子倆要是知道有這些東西,不會讓你給陳載吧,這些東西就成了他們的。”
知子莫如父,陳謹正被老爹揭穿,啞口無言。
核查完畢,陳甫謐擺手:“你可以走了,回西南,守著你的媳婦孩子過日子吧。”
除了留給陳載的兩箱,還有宋年華留給保姆夫婦養老的財物,現在已經是二人的遺物,陳甫謐要暫時保管,有機會交給他們的獨子。
在陳謹正看來,他們比預想中還絕情,沒有和好,沒有緩和關系,沒有感激,冷硬決絕地讓他滾回西南。
他憋著口氣,臉色黯淡,轉向陳載:“我拿命做代價,為了你做了這麼一件大事,就是你不肯叫我爸,也總得感謝我吧,在你爺爺對你的教育裡,沒有感謝嗎?”
陳載眉心攢起,終於脫口而出:“在爺爺對你的教育裡,沒有朝三暮四吧,本來你不需要費勁保管財物,你別忘了我媽的家人都健康得很,只有她情志不暢,年紀輕輕誘發癌症,她的病因你而起,另外你別忘了,我媽出國前都不知道陳吉的存在,等她知道又加重病情,要不說不定她能治好,你對得起我媽的天之靈嗎?”
陳載的話像一記重錘敲擊在陳謹正心上,他突然破防地高聲反駁:“你媽的病跟我無關。”
陳甫謐讓他跪遺像他不會破防,讓他把財物拿回來他不會破防,但是陳載說宋年華的癌症因他而起,他破防了。
有時候他想宋年華自己身體不好賴誰啊,有時候他想是因他而病,聽陳載用言之鑿鑿的語氣跟他說話,他的愧疚、失落、後悔、遺憾、悲傷一起湧上心頭。
成功保管物品給他帶來的成就感、神聖感瞬間變得蕩然無存。
他挺直的脊背像是失去了支撐,低垂著頭,頹廢萎靡。
他不希望陳載再叫他爸,也不想再看到宋年華的遺像,他想趕緊離開老宅。
等陳謹正走後,爺孫倆把倆大箱子藏好,陳載帶小滿回家。
路上,他想宋年華留給他的念想自然非常寶貴,但如果只是一般的財物對他的意義不如小滿,那麼舒苑呢,舒苑跟財物比呢。
換位思考,對舒苑來說應該是財物比他更重要吧,他們對彼此的看法應該是不對等的,但是他還是想把舒苑的地位排在財物前面。
至於舒苑會把他排在後面,那是她的事,不重要。
小滿驚喜不已,這還是爸爸第一次帶他擺攤賣糖畫,小家夥殷勤地讓爸爸坐在旁邊的石頭上,自己熟練地開啟木箱,擺開各種物品。
等舒苑下班回來,三人彙合。
這一片區域非常熱鬧,舒苑從賣菜人手裡買了鮮嫩的韭菜跟十來個大鵝蛋,當她拎著網兜向他走過來,說晚上吃韭菜炒鵝蛋時,陳載覺得煙火氣息十足,跟舒苑還有小滿一起生活讓他非常放鬆。
舒苑揚起下巴:“你看我啥眼神?看得我心裡七上八下的。”
陳載收回視線,欲蓋彌彰:“沒看。”
在西北時,他根本就不可能停下來感受生活中的煙火氣。
尤其是小滿畫了糖畫,兩支帶笑臉的向日葵,拿過來遞到他們手裡,甜味兒在嘴裡四溢,心情又好了一些。
等回到家,母子倆很快進了廚房,燃氣灶上蒸著米飯,小滿擇韭菜,舒苑打鵝蛋,還跟他說:“你就等著吃飯就行,小滿來炒菜。”
韭菜鵝蛋是小滿大廚炒的,金黃碧綠,油汪汪的,鮮美可口。
晚上等小滿睡著,舒苑給他泡了杯奶粉麥乳精,去了書房,拉了椅子在他旁邊坐下,把茶缸放在他旁邊問:“拿到東西了嗎,都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