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確實被刺痛了,但刺痛她的並非醫科大,也並非三甲醫院,而是母親的欲言又止。
媽媽有意照顧自己情緒的樣子,比考試落榜和麵試失敗更讓智宇覺得自己窩囊。
“說這個做什麼,找工作又不是買棺材,還能差這一時半會兒的?”
媽媽嘆了口氣,一臉嚴肅地說道。
智宇被媽媽的比喻逗樂,二十多歲的人撅著嘴將腦袋埋進媽媽的肩頭:“對不起…媽媽。”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你這孩子。”
豁達明朗是宋英智女士的人生格言,開明放養是宋英智女士的教育理念。
她也確實貫徹如一。
繼續往後翻。
“這是利利姐,她的爸爸是澳大利亞人,所以利利姐的鼻子很高,面板也很白!”
“這姑娘可愛,每次見到她都‘泥嚎阿姨’‘泥嚎暑蜀’地叫,跟個小百靈鳥兒似的!”
“這是…歸真!她是小一歲的妹妹,長得像小貓一樣。”
“住在咱家樓下是不?每次來咱家都在兜裡揣個紅薯,那時候我逗她‘紅薯分不分姐姐吃呀?’小姑娘工工整整把兜裡的紅薯掰了一半就要餵你嘴裡,樂死人了。”
“啊…這個高個子叫臻率,爬樹就是她教我的!”
“我想起來了,皮孩子一個!每天白襪子出門泥襪子回家,把她媽媽給氣得呀!記得嗎?你小時候超級粘她,天天跟在她屁股後面,一口一個姐姐。”
滿打滿算加上樓底下的水果攤,金魚埔也不過二十來戶人家,年紀相仿的五個姑娘成了玩伴,一放學便接二連三地湧入金魚埔逼仄的樓廊。
帶著歡笑、尖叫和肆無忌憚的呼喊,鬧得水果攤老闆娘頭一陣又一陣地疼。
“被風吹進來的一群小野鳥,煩死啦!”老闆娘總是一邊扯著大嗓門沖樓裡喊,一邊從簍子裡掏出一個最大的蘋果偷偷塞給智宇,順便捏了捏她的小肉臉蛋。
相簿的最後一頁,是智宇和朋友們的合照。
她們亂七八糟地站在院子裡的大槐樹下,鬧做一團。
照片裡,臻率手裡高高舉著海沅的眼鏡,海沅踮著腳去夠,無意揮手打亂了利利的頭發;歸真翹著打著石膏的右腿,一手拄著柺杖一手對著相機比耶,展露出大大的笑容;智宇不止為何哭花了鼻子,死死扯著歸真後腦勺的辮子…
還有…
咦?
“這個姑娘是誰?我怎麼沒有印象了。”
媽媽比智宇先問出口。
照片的最右側,女孩兒站在槐樹下,撲閃著眼睛,安靜微笑著。
紅潤而飽滿的臉蛋上長著小鹿般濕漉漉的雙眼,秀氣靈動,這是過於漂亮的一張臉。
她的身上穿著一條白色雪紡連衣裙,裙擺一層套著一層,是十年前流行的款式,如果不是髒兮兮的衣領和灰撲撲的裙擺,她看起來會更像一隻精巧的洋娃娃。
“其實我剛剛就想問了,”媽媽將相簿往前翻,手指精準地在相紙上圈了一下又一下,落在同一張臉上。
“金魚埔有這個孩子嗎?”
智宇這才注意到,這張陌生的面孔並不止出現在了尾頁的合照上。
她和大家一同在利利家的餐桌上吃意麵,嘴角掛著沒有擦幹淨的奶油,露出甜甜的笑;
她和大家窩在歸真家的沙發上看dvd,頭有些慵懶地靠在臻率的手臂上;
更匪夷所思的是,在女孩和智宇單獨的合照裡,智宇親密地將臉頰貼向女孩的臉頰,偷塗著媽媽唇蜜的嘴巴嘟得圓鼓鼓。
智宇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卻怎麼也無法在記憶裡捕撈她的身影。
“我…從來沒見過她。”
智宇沉思許久,斬釘截鐵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