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你爸爸今天請客!”
還沒等允兒回過神來,吳育秀就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樓,牽起允兒的手帶她往門外走去。
那手有些冰涼,有些粗糙,將她握得緊緊的,從心窩處連著整條手臂都發麻。
她們還沒走出金魚埔,便看見一輛銀灰色的路虎停在金魚埔那窄窄的巷子口,車子保養得很好,將允兒的臉映在亮堂堂的車門上,扭曲成怪物的形狀。
允兒曾經見過這輛車,那時自己去薛洋城的單位裡找父親,這輛漂亮的車子就從那地下車庫裡開出來,又在允兒與薛洋城跟前緩緩停下。
車窗降下來,那是薛洋城的後輩,一個年輕的高個子男人。薛洋城扯著寬厚的笑臉和他嘮了幾句家常,又目送車子遠去。
“土老炮似的富二代,家裡那礦遲早被火燒了去。”
薛洋城自言自語地說兩句,把薛允兒撒在身後不管不顧地向前走去。
所幸薛洋城口中的土炮富二代足夠慷慨。
否則薛洋城現在也沒辦法坐在這借來的車裡,胸口繫著一條價格不菲的寶藍色格紋領帶,一手放在方向盤上,一手卷著一根燃燒到一半的煙,那老練的姿勢就好像他已經把這車開了千千萬萬遍。
吳育秀開啟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笑眯眯地和薛洋城說起了話,而薛允兒同海沅坐在後座。
晚高峰的道路有些擁堵,銀色路虎被薛洋城開得一頓一頓,像是噎在食道裡的雞蛋,她們費了好大勁兒才終於離開滿裝滿載的金魚巷。
“今天薛叔叔請你們吃火鍋!我們去安福街新開的那一家,我聽我同事說那兒味道可不錯了!”
薛洋城以“薛叔叔”自稱,透過後視鏡的目光並不落在薛允兒身上。
見沒人應他,薛洋城又不尷不尬地補充道:“聽說那裡還有自助的甜點和冰激淩呢!海沅喜不喜歡吃冰激淩呀?”
“哎呀喜歡!哪有小孩不愛吃這些的?”
等不到吳海沅說話,吳育秀就先替她回答了,語氣說得上熱切,緊接著她又回過頭:“海沅啊,你薛叔叔說今天要好好招待你呢!”
吳海沅看起來同平日裡沒什麼兩樣,依舊是將校服外套穿得妥帖,戴著厚厚的黑框眼鏡,只是她這會兒看起來興致不高,沒有應母親的期待甜美地說出“謝謝叔叔”,也沒有像往常那樣找允兒搭話。
“欸,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內向。”吳育秀轉過了頭,訕訕地對駕駛座上的人解釋道。
“文靜好啊,女孩子文文靜靜的多好。”薛洋城依舊笑得燦爛。
“海沅姐姐,今天我們老師講了圓的面積計算,壓軸題可難啦,等會兒回來你可以幫我看看嗎?”允兒打了許久的腹稿後決定先開口。
“哦,好。”
海沅今天的心情大概真是不算好,沉默了半晌也只從嘴巴裡摳出來兩個字,隨後又是一輪沉默。
允兒也不好再多說別的,也隨著她的動作朝自己這邊的窗外看去。
她注意到巷口老漢面館的牌匾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換成了一幅更加秀氣的招牌,奇怪的是那招牌陳舊得褪了色,令人辨不出它原來的樣貌,只能隱隱約約看出“珍珍水果冰”五個大字。
怎麼看也不像最近才換上去的。
原本的那面館子在金魚巷口開得長長久久,老闆是一個有些胖的大叔,紮了根似地每日坐在店口翹著二郎腿看報紙。
而這日,那大叔連同他屁股下的躺椅一同不見了,只剩下前所未見的“珍珍水果冰”。
允兒沒來及細細去看,薛洋城便穩穩地將車往安福街裡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