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在大家一起聚在巷子口玩“一二三木頭人”的時候故意讓她抓到自己;允兒話少,臻率就會在大家聊學校八卦時主動給她遞話口,不讓她感到無聊;就算是清晨去上學的路上,她也總得在金魚巷前前後後轉著腦袋瞅,萬一允兒出現在她身後呢?
留意多了,臻率自然也發現了端倪。
她明白了允兒喜歡海沅是大過於喜歡自己的。
如果不是喜歡一個人,怎麼會常常盯著她發呆,怎麼會在她耍寶說鬧的時候露出那麼開心的笑?
六年級的孩子當然能初步區分“友情”和“好感”,可若是再往下切分下去呢,要怎麼分辯“崇拜”、“欣賞”、“依賴”?
這些情愫都是憑藉著什麼姿態生長的?它們會去哪?怎麼處置?要如何帶著它們自處?
臻率便再也不知道了。
就像她不知道允兒對海沅的情感究竟是哪一種分支,又是哪一種厚度,所以只能把它以最最粗淺的方式歸結為“我喜歡你,你喜歡她。”
至此,裴臻率傷感了起來。
她想起媽媽喜歡的黃金檔肥皂剧,那劇裡有個女二號,總是看著女主角同男主角一同離去的背影,狼狽又可憐。
從前媽媽看這部電視劇的時候,臻率老在旁邊笑,說這些人真笨,一天到晚除了哭和親嘴就是一邊哭一邊親嘴,一點正事不幹的。
而如今,12歲的裴臻率卻是有點懂了,客觀意義上毫無價值的悲傷,或許真會是某個人心中一座翻不去的大山。
我們總要大汗漓淋地,去學會跨越一些這樣的山。
於是臻率請教利利:“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要怎麼辦?”
利利彼時已經爬到了半山腰,她的腰離開床頭櫃,坐得直挺,小大人似地說:“自己的感情自己負責,自己的心意和其他人沒有關系。”
臻率聽了,佩服得五體投地。
自己對自己的感情負責,多酷,多成熟,多帥氣的一句話啊!
利利姐姐簡直就是自己的楷模!
於是,在那個飄著細雪的季節裡,臻率扯著嗓子將朋友們一同叫到了槐樹下,包括拄著柺杖的歸真、哭腫了眼的智宇、心事重重的利利、不知為何髒髒兮兮的允兒和苦著一張臉的海沅…
“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知道吧!”臻率原本是計劃帶著一顆極為健康友善的心去說出這句話的。
可當她看見冷淡的海沅和低著頭一聲不吭的允兒時,她突然就開不了口了。
“你為什麼不理她了?”
“沒為什麼。”海沅的語氣寡淡得很。
一股怒氣就這麼生起來了,那怒氣來源的範圍極廣,從薛洋城的蠻霸那兒來,從海沅的冷漠那兒來,從臻率為小心眼的自己感到的羞愧裡來。
而小臻率表達怒氣的方式也是簡單到了詭異,她竟然伸手去奪海沅的眼鏡,彷彿還在開玩笑似的。
另一旁,智宇靠近妹妹,想問問她需不需要扶著自己,站著會不會累。
還沒等她把這示好的話說出口,歸真就完完全全地倚在了利利姐姐身上,沒看自己一眼。
可智宇總該做點什麼,卻沒有什麼事情讓她做,於是她莫名其妙地伸出了手,拽了拽歸真的頭發,就像撒嬌的孩童扯住媽媽的衣角,那力道卻輕到沒有任何人察覺。
“咔擦”
臻率爸在這亂七八糟的一秒裡按下了快門,那一句“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最終仍是沒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