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刺耳而慘烈,海沅仔細去辨別,聽出了無休無止的痛苦來。
就在那求救聲越來越微弱時,門開了。
吳海沅向門內望去,她看見了倒在地上的男人,深紅的血咕咚咕咚咕咚地從他的腹部向外湧出,在那瓷磚上均勻地蔓延開來。
男人痛苦到扭曲的臉像一張被揉碎的砂紙,吳海沅惡心得不想再看第二眼。
“允兒…”
海沅聲音沙啞地開了口,她來不及去想屋內為何是這番荒唐的景象,只是她突然發現,當自己從那段帶著濾鏡裡的記憶裡走出來時,薛允兒是那樣的瘦。
“姐姐。”薛允兒站在那門框前,她將被血染紅的手往後藏了藏,同樣看著吳海沅通紅的眼眶。
看著倒在地上的男人,吳海沅應該問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問問她是不是捅了人,但她只是本能性地伸出右手,捂住了允兒的右耳。
“有沒有事?”
“沒事…我沒事…”薛允兒將頭搖得用力,方才那股同薛洋城你死我活的狠勁一下子洩了力,她的淚水一滴接著一滴地落在了吳海沅的手上。
“姐姐…姐姐…”
姐姐,我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你了。
姐姐,我攢了好多話想對你說。
姐姐,我好想你。
二十六歲的薛允兒顫抖著將頭埋進吳海沅的懷裡,嘴裡念著“姐姐、姐姐”,一如當年在那金魚巷的冷風裡,她們兩個人緊緊貼著彼此,彷彿要相依為命走到世界的盡頭。
吳海沅從褲兜裡抽出幾張紙,細細地將薛允兒的手擦得一幹二淨。
她們轉過頭去看倒在地上的薛洋城,他此時被疼痛折磨得精疲力盡,蔫蔫地宛如一顆枯爛的菜葉,被貨車碾過後死死地釘在了地上。
“他是不是死了?”允兒問。
“沒呢,你連他胃都沒捅穿,他哪那麼容易死?”吳醫生僅僅掃了一眼就看出薛允兒那一下沒戳到薛洋城的要害。
不過能捅得那樣深,真是厲害。
吳海沅將目光帶回了薛允兒的身上,縱使隔著兩個時空,她也仍舊第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知道眼前這個如此果決堅毅的孩子,不會是十二歲的允兒。
“我們不要把自己搭進去,好不好?”吳海沅輕輕地將薛允兒臉龐上殘留的淚痕擦去,她在懇求她。
允兒啊,不要那樣做,不要對自己那樣殘忍。
薛允兒說不出話,只是點頭。
在得到允兒的回答後,海沅忍著惡心往房間內走去,從奄奄一息的薛洋城口袋裡翻出了電話。
她們得報警。
“您好,這裡是金魚鎮公安局,請問您要報案嗎?”
海沅按下了擴音鍵,將手機遞了給允兒,有些事兒,她最終要親手了結。
“我現在在金魚巷金魚埔一單元501,我剛剛捅傷了我的父親。”
“他長期對我進行家暴、虐待、羞辱,他不願意承擔對我的贍養義務,經常性地賭博、酗酒,我長期處於高壓的成長環境下。”
“在半個小時以前,他再次試圖對我進行家暴,但我防衛成功了。”
“所以,請你們盡快趕來,”
“救救這個孩子吧。”
這場長達十四年的呼救,在冷風裡畫下了最後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