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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萬事興

“就那,牆上,你那十字繡。”

梁棟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來,西瓜皮一扔,擦擦手,快步騰騰走到了客廳,眼見沙發後面牆上那副掛了許久的十字繡不知什麼時候被摘了下來。不僅摘了,玻璃畫框也開啟了。

原因無他,只因那幅十字繡,繡的是家和萬事興的字樣,上面還有一個“招財樹“,樹上的每一根枝丫都用紅色絲帶綁了錢,有十塊,有五塊,有一塊,每一張錢都是梁棟媽繡完圖案之後親手卷好,親手綁在上面的。

這才是真正的家和萬事興,真正的“招財樹”,遠觀熱熱鬧鬧,近看財寶滿樹,這是前年最流行的樣式,也是梁棟媽最後一幅十字繡作品,當初有人收,她都沒賣,因為覺得掛在家裡寓意好,好看。

但如今,上面的“財寶”被拽下來了。

梁棟媽大概能夠理清,少了兩張十塊的,兩張五塊的,還有幾張一塊的。

發財樹少了財,畫框敞開著,就那麼攤在床上。

......

當晚,梁棟媽沒有吃飯。

她趴在床上,大哭一場。

梁棟手足無措,想要去拍拍媽媽的背,安慰媽媽,卻被一下搡遠。

梁棟爸扶了下兒子,把兒子攬在身前:“你這是幹什麼,哭什麼,叫鄰居聽見丟不丟人?”

他並不能理解梁棟媽為什麼反應這麼大,不就是從十字繡上“摘”了點零錢嗎?把錢補回去,再掛上去就是了,何苦哭天搶地的?

再說了,本來就是找不到零錢,才出此下策的,誰讓她忘記給他們留零錢了呢?他清楚記得他和兒子一起把那畫框摘下來的時候還在偷笑,倆人在打賭,媽媽晚上看到了會是什麼表情呢?他猜,她大機率會哭笑不得,笑罵他倆一身鬼心眼,絕對不餓著自個兒。

誰知?

這到底是怎麼了?

怎麼就哭成這樣?

“那以後你不要管錢了,大賬小賬都交給我管,”梁棟爸被哭聲激得也來了脾氣,“我平時要個抽煙喝酒錢還要從你這裡支,零錢都查數,我要是兜裡有錢,還至於這樣啊......”

梁棟媽聞言,蹭一下從床上爬了起來,臉上還有鼻涕和眼淚,她很想和梁棟爸扯開嗓門大吵一架,她想讓他知道,她有多難過,她的心好像也像十字繡那樣被拆得七零八落了。她很想開口,很想,可看著梁棟爸的臉,嘴唇蠕動半天,半句有道理的話都講不出來,最後就只是指著梁棟爸,罵了一句髒話:“你放屁!”

“好好好,我放屁,我錯了,”梁棟爸像是得了赦令,趕緊把兒子往前一推,“快,跟媽媽道歉!”

最終,梁棟媽還是接受了梁棟的道歉。

只是當晚,深夜,她把那副七零八落的招財樹收了起來,捲一捲,塞進了衣櫃最深處。

梁棟爸問:“真不掛了?都跟你道歉了。”

梁棟媽搓了搓臉,還有腫起的眼皮,說,不掛了。

從此,梁棟媽再也沒有往家裡掛過任何一幅十字繡,取而代之的,沙發後面那面牆後來懸掛了一幅毛筆字,四個字——靜水流深。灑金紙,濃墨,朱印,出自名家,是梁棟爸帶過的一位學生中考拿了全市狀元,回校感謝老師時相送的。

那天,鎮上放了禮花和鞭炮。

這四個字太高了,是極高極高的評價,不論是對人格還是職業。梁棟爸把這當成自己多年教學生涯裡最值得驕傲的一樁案例,自然,要掛在最顯眼的位置。

“不瞞你說,我有好幾回,想把他那破字兒給撕了。”梁棟媽眨眨眼,臉上露出了很少見的小孩子般的淘氣神色。

我也被感染,順著她的話開玩笑,我說撕呀,該撕,不論是“報仇”還是其他。

梁棟媽也笑了。

她的眉毛耷下來,嘴角抖了抖,彎了彎,那是獨屬於她的笑容。

可她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