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會兒,媽媽說了一句,哦。
又隔了一會兒,發來已經下載好的截圖頁面,並開始轉移話題,詢問起我和梁棟今晚吃了什麼。
就此將一場還沒來得及開始的爭執翻了篇。
......
電話那邊,媽媽在跟我講她今天跟梁棟打電話的始末。
她給梁棟發去訊息以後,兩個人先是就交流了一番近況,然後順其自然地講起婚期。按照梁棟之前跟她報備的,今年之內領證,國慶期間辦婚禮,那麼現在時間就很緊了,雙方父母見面、訂婚、正式的婚宴......這些該提上眼前的日程了。
許是梁棟在一一回答的時候,露出了一點語氣上的破綻,就被媽媽迅速捕捉,她暗自思忖著,有隱隱擔憂,然後嘗試著問:喬睿呢?喬睿在幹嘛呢?我們通個影片吧,好久也沒有打影片了。
梁棟說,阿姨,小喬不在家。
她在朋友家。
朋友邀請她去住幾天。
梁棟在說謊,試圖把我們吵架的事圓過去,可他忘了,這裡是什蒲,當媽媽的瞭解女兒,她太知道我的個性,短暫的時間交到一個可以互相透露家庭隱私的朋友,是天方夜譚。
但她沒有揭穿,仍佯裝正常,繼續與梁棟閑聊。
她問,你爸爸的腿恢複的怎樣了?
你媽媽最近身體如何?血壓血糖都還好嗎?
我在短影片刷到你們那邊下大雪了,我和你叔叔都沒有去過那麼遠的地方,雪確實像影片裡那樣下好幾天嗎?不是那種ai的假影片吧?
還有,聽喬睿說你辭職了,打算自己開公司,怎麼樣了?現在到哪個階段了?我不太懂你們的工作,但你一向是有能力的孩子,阿姨很相信你的。
梁棟一一作答,直到聊起工作才略微沉默。沉默後他說:“阿姨,我和小喬,我們打算這幾天就回上海去了。”
“啊?我還以為你們會在家裡多住一段時間,反正喬睿現在也在休息,工作和婚姻大事相比,那肯定有輕重之分的嘛......”
梁棟頓了頓,笑得不太自然:“小喬她著急,她想回去上班了,可能是在什蒲不適應吧。我不做她的主,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這下則輪到媽媽沉默了。
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嘗試著開口問:“梁棟,你跟阿姨講真話,你跟小喬是不是鬧脾氣了呀?你們兩個......”
......
按照媽媽的說法,隔著電話,她並不知道梁棟的真實反應,不知道他的真實表情和態度,但這各藏心事的你來我往之中,不可能不露餡,即便梁棟矢口否認我們吵了架,但——
“喬睿,我畢竟是你媽,多吃的幾十年飯不是白吃的,多走的路也不是白走的,你趕快告訴我,你和梁棟到底怎麼了?快三十歲的人,不要讓家裡人為你擔心。”
我仍站在路邊。
冷風從我的肩膀頸邊掃過。
我低頭,盯著地上那幾個啤酒瓶子。剛剛放得隨意,所以它們有站有躺,就那麼七倒八歪擱在塑膠袋裡,以隨便無甚所謂的姿態。
透明的塑膠袋被風颳得沙沙,也來添亂,這微弱的噪響和媽媽的責問相比其實算溫和,但它偏偏魯莽,也要鑽進我的頭顱佔得一席之地。
我繼續盯著那些啤酒瓶子,盯著玻璃瓶上的紋路,盯著商標上金紅相間的熱鬧字樣,忽然就起了一種莫名其妙的荒誕心思,現在,此刻,我就想和它們一起躺下來,躺在這冰涼有泥濘的磚地上,任由風吹著滾,任由玻璃相磋,任由哪個路人把我隨便一腳踢到垃圾桶邊上,任由玻璃碎了,酒灑一地,什麼都不剩。
就這樣。
能怎麼樣?
又能怎麼樣?
媽媽見我沒說話,於是繼續追問:“我問你話呢喬睿?不說話就是你回應媽媽的態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