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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沒有,庾瓔只是說,回家商量,但當爸爸這樣問她時,她撒了謊,替朋友著的這份急,上的這份火,讓她撒了謊。

仗義的庾瓔撒謊說,是呀,我都答應了。

爸爸便說,既然你答應了,那爸爸媽媽就要去做,你知道為別人考慮,爸爸媽媽很高興,你記得,人最重要的是說到做到,不能不講信譽。

這話庾瓔從小聽到大,她也難講,是不是因為知道爸爸會這樣講,所以她才會故意撒一回謊。

總之,庾瓔心滿意足了。

她覺得自己幫到了朋友。

她十八歲了,其實也算是大人了,從小到大,她最愛聽別人說她人緣好,講義氣,以她為圓心能聚攏起一群小孩子,在什蒲“橫行霸道”,友誼持續至今。她和好朋友明明學習成績都挺爛,一起遲到,一起挨罵,一起偷偷化妝做指甲,明明是學校老師的重點照顧物件,暫不知道前路是哪般,卻也不妨礙她們兩個自我感覺良好,並堅信著對方有朝一日一定能夠飛黃騰達。

你懂什麼,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最厲害的人。

等你真發達了,到那時候,可別忘了我。

課本上說,命運是翻手作雲覆手雨,庾瓔可記不住那些古詩詞,她覺得她們的關系是經得住時間的,是能持續一生的,可真當命運有點小動作時,甚至都不必翻手覆手,只是搖搖手指,她就從手指頭縫裡狼狽地掉下去了,再也難站起來了。

事故發生之後,好朋友一家來弔唁,結果被姑姑和姑父打了出去。

姑姑姑父揚言,要告他們,要讓他們賠命,賠錢。

好朋友在樓下等庾瓔,等了幾天,沒等到。

庾瓔一直就沒出過門。

又過了一個星期,姑姑和其他親戚們開始研究,怎麼樣讓對方一家付出代價,事是因他們而起,如果不是幫他家運這一車板栗,也就不會有意外。

有同學來找庾瓔,帶來好朋友的口信,讓庾瓔去鎮上小廣場見個面,她有話說。

庾瓔還是沒去。

後來,聽說姑姑去對方家裡鬧了幾場,要回來幾萬塊錢,不痛不癢。

又後來,聽說對方家裡匆匆忙忙把種植生意和地都轉手了。

再後來,庾瓔聽說,好朋友一家忽然搬走了,離開什蒲了,動作很快,無聲無息的,再也沒人能聯系得上他們了。

姑姑在家痛哭,又痛罵,卻也沒什麼辦法。

同學找到庾瓔,說好朋友給她留了個信兒,是句對不起,但沒有留下任何聯系方式。

有一輩子欠債的,卻沒有一輩子還債的。或許好朋友一家是看透了這個道理,他們還想活著,還想擁有抬頭喘氣的權利,所以,他們把生意轉手了,做了力所能及的情義上的補償之後,離開了。

“怨人家幹什麼呢?”庾暉說,“沒必要。”

庾暉並不記恨那一家人,庾瓔也不,兩個人在這件事上達成了默契,他們默契地不曾把罪過歸因於已經“逃走”的人,不同的是,庾暉說服了自己,這只是一場意外,而庾瓔,將罪責攬在了自己身上。

她記恨的是她自己。

要不是她稀裡糊塗地瞎仗義,要不是她回家來撒謊,但凡她為家裡多考慮那麼一點點,爸媽就不會去幫這個忙,事故也不會發生。下雨的時候,爸媽應該在家裡躺著,和她一起吃著水果,開著電視,重溫著爸爸最喜歡的射鵰英雄傳。

庾瓔說她想當武林小說裡浪跡天涯的江湖女俠,卻一語成讖,真的沒了家。

庾瓔和庾暉是在爸媽走了以後才慢慢了解到家裡的經濟狀況。其實這些年生意越來越難幹,爸媽想再賭一把,拉了幾個朋友一起在鎮上開廠子,做副食品深加工,廠子還沒開起來,機器和生産線卻已經實打實投了錢。

現在攢局的人沒了。

爸媽的幾個朋友都是看著庾瓔庾暉長大的,沒人拉得下臉來要錢。

但銀行貸款擺在那。

姑姑說,把房子賣了。

庾瓔不肯。

我其實不該插言的,但我實在是沒忍住。

我很少有這種沒忍住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