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訴庾瓔,她現在其實一點也不比那時輕松,人要是想過好日子,怎麼都是要吃苦的,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過那時候年紀小,吃的很多苦現在想想其實都沒必要,她現在有自己的事業,卻依然單身。
“起碼男人的苦,我是不想再吃了。”
佳佳還是對愛情存在浪漫希冀的,她不認同園子這句話,她覺得有人陪就比沒人陪要好,所謂享受孤獨大概是種很高的境界,她現在達不到。
園子朝佳佳眨眨眼,說,單身,也不一定會孤獨,哎呀,怎麼跟你說呢......
庾瓔和園子兩顆腦袋湊在一起說悄悄話,然後又一起偷著樂,佳佳問你們,只說佳佳你少喝點,吃點菜,今晚這瓶酒你自己喝了一半,一個小姑娘,怎麼是個酒蒙子呢?
佳佳說:“服了,庾瓔姐總把我當小孩,不就男人那點事,我也眼看著快三十歲了啊!有什麼不能跟我聊的。”
我其實和庾瓔一樣,也總把佳佳當小孩,她慢性子,看上去好像從不因任何事情暴躁焦慮,雖然聊天時時不時會爆出幾句金句,但多數時候她好像總遊離於話題之外,總在走神,這讓我們不由自主地總把她當妹妹看。
妹妹是需要照顧的,妹妹是需要被保護的,但佳佳說:“我用了好多年,終於向我爸媽證明我有能力,我不笨,不靠他們,我也能把店開起來,也能好好生活,現在又要向你們證明瞭......”
我說那倒也不是。
不是說你笨,只是,被人寵著是福氣,你看,你爸爸媽媽,你的朋友們,都很寵著你,都很照顧你......
佳佳說:“可我不需要這樣啊!”
而且也不想這樣。
被寵愛確實還不錯,但,被崇拜,被誇獎,被肯定,這些感受更讓人踏實。
“小喬姐,你什麼時候回來什蒲呢?明年春天好不好?我答應你要帶你去溶洞,溶洞景區今年冬天要重修,據說明年春天就能重新接待客人了。我給你當導遊啊。”
我說好啊。
佳佳嘿嘿笑了兩聲:“小喬姐,我還想問你呢,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我說哪有這麼快?
剛結束一段多年的感情,我大概需要很長時間來清空自己,而且最近有點忙,剛入職一家新公司,對城市和業務都要適應,暫時騰不出手來談戀愛。
“哦,好吧,”佳佳說,“小喬姐,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你和之前的那位都談那麼久了,又沒有什麼原則性的錯誤,你會不會覺得分手了很遺憾?”
我說當然了。
我當然會覺得遺憾了。
我是個吝嗇的人,我不僅會覺得遺憾,我甚至會痛心,痛心那些時間被付出了,卻沒有修成正果。
我做不到絕對灑脫,做不到完全不在意沉沒成本,可我也知道,我必須這麼做。
在離開什蒲之前,我和梁棟見過一面。
就在我和梁棟媽坐著說過話的奶茶店。
梁棟顯然意外,他了解我,知道我不是會主動的人,但其實,我約他出來沒別的意思,只是想把他家的鑰匙還給他。以及,我總覺得,我們需要一個正式的、體面的結束。
我盡可能細致坦誠地向梁棟描述了我這兩個月的心理歷程。
梁棟一直很安靜地在聽,他一反平時激進的態度,沒有打斷我,我就知道,在我們分開的時間裡,他也有過思考。
我對梁棟說,我們千萬不要記恨彼此,我仍記得你的好,我記得你的自信與明亮,細心與責任感,那曾是你最令我著迷的地方,同樣的,你也會記得我的好處,我們即便分開,也依然會祝福對方。
梁棟垂著眼,並不看我。
他在沉默很久之後,抬起頭問我:“喬睿,我同意分手,但我就是想知道,我們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是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怎麼就會走到今天呢?”
我說沒有。
真的沒有。
梁棟沒有犯什麼錯,他也絕對不是一個壞人,至於我們分開的原因,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卻也複雜得渾濁不清,好像一杯加了太多調味料的酒,早就品不出本味。如果一定要找出一個根本來,大概是我們從合適,變得不合適了。
我其實和佳佳一樣,是個對愛情有幻想的人,我曾希望此生能遇到一個完全合拍的靈魂伴侶。
我原本以為梁棟就是那個伴侶。
但我忽略了時間對人的修剪與打磨。
就像我曾經覺得梁棟的強勢對我來說十分受用,彼時的我很享受他對我的工作和生活事無巨細的安排、照顧,但曾經的甜蜜如今變成了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