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對嘛,這才有點學徒的樣子,哪有當學徒的不給師父上供?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
李安燕嗤之以鼻。
而我喝著奶茶,跟著庾瓔沾了光,自然無二話。
離開時,天上飄起了雪花,濕了地。
幸而什蒲很小,步行回去也不過十幾分鐘,我往梁棟家的方向走著,直到身後有車駛來,是庾暉。
“怎麼了?”我問。
他隔著車窗遞給我東西:“我妹說你落下的。”
是我的藍芽耳機。
我接過,道了謝,車卻仍然沒有越過我去,庾暉輕描淡寫,這是我聽到過的、他第一次主動開口。
“我送你吧。”他說。
我捕捉到了一些奇怪的細微處,關於庾瓔和庾暉對彼此的稱呼。
外面雪紛紛落著,有漸猛的勢頭。庾暉車開得穩,我們共處車內密閉空間,他問過方向之後便再也不說話了,我縱然寡言,卻也不得不主動開口,打破空氣中冷凝住的不自在,我問他:“你和庾瓔,到底誰大?”
“她是我妹。”庾暉脫口。
可是,庾瓔叫庾暉弟弟,我聽到了。
兄妹?還是姐弟?我的疑惑在醞釀,庾暉直視前方,片刻後才做補充說明:“我們出生就差幾分鐘,不重要。”
到了梁棟家樓下的路口,我提出就在這裡下車,給出的理由是裡面路太窄,車開進去不好出。
我不算說謊,因為來到什蒲半月餘,我已經熟悉了梁棟家樓下的道路,哪裡寬,哪裡窄,哪裡太黑不好走,哪裡有井蓋,哪裡有坑窪,人習慣一件事真的很容易,就比如此刻,我習慣性地往樓上看了一眼,找梁棟家的窗戶,臥室黑著。
雪已經在地上積了一層白。
我走過拐角,身後的光亮卻也追隨而來,在我身前罩出黑色的影,庾暉好心,到底還是把車拐進來,藉著遠光燈幫我照路。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抬頭可見雪花在光裡,在我眼前,如同斑駁噪點,不緩不急,均勻下落,落進那影子裡。
周遭安靜得能聽到踩雪聲。
我忽然又想起了園子,想那個聰明又愚蠢的姑娘。
女人的共情能力往往更強,這是恩賜的天賦,卻也是扣牢的枷鎖,我是這樣,我知道庾瓔也是這樣,李安燕也是這樣,否則我們不會在故事講完的那杯奶茶時間裡,齊齊陷入沉默的回想。
我與園子素不相識,我也未曾經歷過庾瓔說的、園子離開那年冬天的銀粟大雪,今天的雪不夠看,但,眼前雪花落下時,我卻結結實實感受到了侵骨的寒冷。
而且雪融化時往往還會有一場更加兇悍的降溫,這是自然規律,無可避免。
當晚,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了園子,還有什蒲那個很有名的溶洞景區。
我也不知道這有什麼關聯。
所謂溶洞,不過是被地下水溶蝕産生的石灰岩地貌景觀,國內的溶洞景區有許多,我從沒去過任何一個,但說來奇怪,在夢裡,那些奇怪的鐘乳石奇特而真實,彷彿我親眼見過,還有園子,我竟依靠庾瓔的只言片語描繪出了一個陌生姑娘的模樣,她站在我面前,站在那巨大的蒼白的岩石下沖著我笑,露出小虎牙。
鐘乳石上為造景,佈置了燈光,五光十色的燈光打下來,她整個人像是快要融化。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
但由這個夢始,我忽然想去那個溶洞看一看。想法忽如其來,很強烈。
我問梁棟那個景區的具體位置和交通方式,卻被告知,什蒲沒什麼公共交通,要去景區,只能是開車。
我說那我們什麼時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