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簾門拉一半又推上去,重新開啟室內光,暖氣還充盈著。
“我正在學年輕人玩數碼相機,”沖洗罐像久沒用過,老人手上做著消毒工作,嘴上嘮閑嗑,“沒想到還有比我落伍的土老冒。”
話是這麼說,但褒貶都能聽出來,他倆是他看著長大的,和鄰裡街坊一樣親。
“我經常看見你們上電視,什麼金銀牌,什麼領獎臺,光宗耀祖。”
“過獎。”
“哪裡比得上季老闆,”老人一直笑呵呵,“嘴裡誇起自家孩子,才是滔滔不絕。”
季先生這些年在國內做小生意,人能說會道,熟悉的人都愛胡侃他一句“老闆”。
葉紹瑤覺得自己應該把人對上了號。
但要說起誇自家孩子,她又陷入長久的沉思。
“季叔現在改誇人的性格了?”
季家孩子搖頭,證明說:“沒被誇過。”
放下厚重的門簾,將室外微涼的空氣隔絕,室內溫暖地讓人昏昏欲睡。
葉紹瑤只是靠著沙發,一枕就睡著。
再醒來時,頭已經偏到季林越的肩上。
是左肩。
她像被鐵錘敲了一記膝蓋,人先跳起來。
罪過罪過。
“以後還要承你的完全重量,今天就當演習。”季林越活泛活泛肩膀,渾不在意。
儀器運作的噪音突然停止,靜謐被無限放大,只有輕淺的呼吸聲填滿空落落的耳道。
葉紹瑤看臺前的老人仔細檢查,嘴裡嘖了一聲。
“有張照片雙曝了。”
尚有餘溫的相片混雜著藥水的味道,葉紹瑤攤在手裡,一一推開。
像開啟記憶的閘門。
雙重曝光的那張就夾在其中,顏色淡淡的,卻比其他的更亮,彷彿自帶某種時光濾鏡。
“這是我們出發去克羅埃西亞那天拍的。”她一眼認出。
當時他們剛結束出征前的最後一場訓練,被格林教練叫住合影。
朦朧的身影在相片的留白處放大,重疊的是他們到達克羅埃西亞後的遊客照,在薩格勒布的老城。
“時空錯位的感覺。”季林越說。
像站在反光玻璃的內外,這邊的他們自由恣意,冰上的他們意氣風發。
“家裡的膠卷用完了,我原本想讓老古董退出歷史舞臺。”
但手裡都 是時間的重量,攝影的意義被凝成實體。
即使有手機的快捷照相功能,她還是更喜歡這樣有儀式感的記錄方式。
那些珍貴的事物,就應該藏在膠卷裡,鋪陳在相紙上。
這才是它們應有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