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天天炫耀人家屋裡給你送羊?你說你還要爪子嘛?人家父母親也是多通情達理的,也不貪你的錢,人好就行了噻。說個難聽點兒的,有勒個女娃兒在,你父子兩個關系都要好得多哦。”
然後江國威就開始笑,笑著一疊聲說了幾句“沒有沒有沒有”,說完之後,他全身心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他就是這種人,想炫耀的時候,賴話自己先說,好話讓別人後講。
自謙的目的是為了得到表揚。
這心裡話由別人嘴裡說出來,聽進耳朵裡自然美妙三分。
只不過小楊不知情,心裡怕是有芥蒂了。他們兩個分手估計也跟這個有點關系,他發的訊息小楊都沒回。
所以他才專門去找了個一模一樣的狗。
一方面是想緩和父子關系,這是他對當年丟狗事件表達歉意的方式;一方面是希望挽回兒子和兒媳婦的關系。
一舉兩得,然而他都做到這樣了,兒子卻沒有反應。
於是他把狗放下,把話又說了一遍。
江其深語氣平淡,話卻尖酸:“給小楊幹什麼,她又不吃狗肉煲。”
兩個甲方打架,場外的老張和鐘阿姨連忙打圓場。
江其深想,他的劣根性誰都可以嫌棄、拒絕,只有江國威必須蘸著他的痛苦全盤接受。
除開公事,再沒交流的必要,心理上也早就了斷過了。那之後他們也沒什麼聯系。
尼采說過,世上沒有真相,只有視角。
江其深的視角就是這樣,虛驚一場的海嘯,然後緩緩退潮。唯一誤傷的只有楊不煩。
……
酒廊的空調溫度很低,落地窗外的海浪在沙灘上無聲捲成白沫,又簌簌回到深藍色的褶皺裡,天氣真好,礁石上的牡蠣殼都反射著潮濕的光。
楊不煩被他冷靜的敘述吸進去了,這短短的五分鐘時間好像凝固了,故事結束,她猛地抬起頭,有種從海底拔出來呼吸的窒息感。
江其深以前從不跟她說父母的事兒。z
原來他也是可以說的,但現在說,還不如不說。
她後悔來這裡了。
她望著外面的海岸線,大海真寬啊,真大啊,此刻的遼闊廣博,顯得她真是太渺小了。好像她的計較也渺小,不識相。
“原來那半年你發生了這麼多事呀,真厲害,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麼那麼忙啦。”
楊不煩唇角上揚,臉上卻呈現出一種漫不經心的無聊,好像她並不關心眼下發生的一切。
喝完咖啡,她開始咀嚼這盤炸魷魚圈,有點軟了,味道好像也變了,黏在喉嚨,吞不下去直犯惡心。
吃完擦手,她站起來,想回去了。
江其深又用那種熟悉的,企圖動搖她的眼神看著她。
“所以你前面說那一通,跟實際情況有不小差距。”
譬如說他只把她當員工,已經不愛了等等。江其深又回頭複盤剛剛那一番措辭,確認沒有任何遺漏。
楊不煩露出森森利齒,笑著反問:“你是說,我誤會了你的用心?”
“你那樣對我,是因為你在經歷家庭重大變故,你不是故意的?”
江其深心裡漫開一陣酸澀,就那麼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