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其深看了很久,終於忍不住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另一隻手抽出一摞紙巾,伸手要擦,但又置氣似的,只是扔在那團油汙上面蓋住。
然後移開眼,不去看。
楊不煩:“我自己來。”
她麻溜擦完桌子,扔進垃圾桶,這人的潔癖強迫症是很誇張的。以前家裡就算丟了一塊抹布在地上,他都會繞開路走。
跟他生活其實非常麻煩,繁瑣。
幸好現在她不用在意這些。
楊不煩惦記著家裡的事兒,也沒有任何談話興致,索性就幹坐著,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英俊潔淨,一身富貴氣,在這夏日焚風裡,也自成冷淡天地,令楊不煩不由看向茶杯裡自己的倒影,不過她並沒有特別的感覺。
她現在窮到上火發炎,也會先搜一下藥價,然後再搜,這個病如果不治會怎樣?
畢竟社保斷了。
生活壓力讓她根本顧不上容貌焦慮這回事,看到自己蓬頭垢面的樣子也不會慚愧。
而且她已經明白了,她不是焦點,也沒有人在意,她可以無負擔地邋遢、醜。他人的目光、期待根本就是幻覺,人要看清生活裡沒有舞臺,沒有聚光燈,也沒有掌聲,要習慣被無視。
無形之間,她好像解放了自己。
她沒有再找話題,自然而然地嗑著她的咖啡豆,開啟拼多多,分享了一個提現連結到群裡,艾特全村人幫她砍一刀。
這差的0.01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集齊,她抹了一把汗,不過她不會放棄的,就算以後死了,她都要把這0.01的提現額度代際傳遞下去,勢要薅到拼多多的羊毛。
楊不煩想,自己確實是沒什麼骨氣的,當初能信誓旦旦講出那樣一番話,現在又能完全放下尊嚴,不介意舊情人如何看低她。
當初分手時的豪言壯語她沒忘,只是生活骨感,能力有限,那些壯志豪情就當是她不自量力放的響屁吧。
村長終於回來了,高聲問她:“陽仔,和江總聊得怎麼樣,你們都是大城市的年輕人,有見識,合作的機會應該不少。”
楊不煩站起身,說:“謝謝村長,我和江總聊得不錯,以後有機會肯定合作。今天工人上門,怕我爸忙不過來,我得回去了。”
村長十分欣慰,說:“真是懂事孝順的好孩子,改天來我家吃生醃。”
“陽仔!”
背後忽然有男人叫她。
楊不煩停住腳步,回過頭,看見一個精瘦的熟悉面孔,她眼睛笑成月牙,“河生!你回來啦。”
河生是同村一起長大的,畢業後在上海發展。兩人熱絡寒暄一陣,竟又坐下來,說了一些江其深全不感興趣的話。
老張看他臉色不好,忽然問起楊不煩:“小楊,這附近有什麼好吃的本地餐廳嗎?”
“好吃的……”楊不煩思索,有點為難,“一般自己家做的比較好吃。”
老張欣喜暗示:“這樣啊,難怪你以前老說你爸爸很會做飯。”
“嗯是啊!真沒騙你的,我爸做的扣肉那叫一絕,羊肉也是。”
“是麼?”
“對!”
江其深匆匆瞥她一眼。
“說起來,我和老闆還沒嘗……”
話沒說完,楊不煩忽然欣喜扭頭看向河生,老張那後半截話就那麼尷尬暴曬在空氣裡。
“欸,你中午要不要去我家吃飯?”
“好啊,好久沒去了,在上海都想阿叔的手藝,那我去切一份鵝肝帶上好嗎?”河生笑說。
“嗯嗯嗯!”
說完楊不煩扭頭對老張說:“有家大排檔不錯,離這裡就五公裡,在鎮上,我給你發定位。”
說完低頭給他發去一個定位,又給爸爸發訊息說河生去家裡吃飯。
老張看了老闆一眼,發現他拉著一張撲克臉,睨著一個椅子,好似那椅子惹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