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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七十載度化紅塵間 百年後再成救世人

“又舍利弗!彼佛國土,常作天樂,黃金為地,晝夜六時天雨曼陀羅華。其國眾生,常以清旦,各以衣裓盛眾妙華,供養他方十萬億佛;即以食時,還到本國,飯食經行。舍利!極樂國土成就如是功德莊嚴。”

——《佛說阿彌陀經》

時至下元節,檮杌心血來潮跑進了適意林裡抄經,適意林裡是一望無際的曼荼羅花,這種花只有兩種顏色,紅與白。佛經說此花叫人適意,心曠神怡,可凡間卻將曼陀羅作為生死的分界。傳聞說曼陀羅的花香可以讓人窺見前世,因為它有兩位花神,一位花妖,一位葉妖,曼陀羅開花不見葉,見葉不開花,這一對天生的鴛鴦苦戀彼此卻不能相見,倒是映照了青華和越鳥的宿命。

青華叫九靈搬了幾壇酒和一桌子下酒菜入適意林,起初檮杌並不搭理他,只是仔細抄經,等青華酒過三巡,檮杌也酒足飯飽,二人這才閒聊起來,聊著聊著話題就成了越鳥的千世劫——那是越鳥大半部分的人生,也是青華最好奇的事情。

“金雕說越兒為一個刺蝟精,竟耗了七十世性命,你快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青華銜著酒杯漫不經心地發問。

什麼也抵不過天長地久,青華和越鳥成親三十三年,檮杌也逐漸看慣了青華這張老臉,心裡也不似從前那樣怨恨他,甚至可以和他促膝長談。越鳥兩歷千世劫卻依舊未得大道,在三界可謂是絕無僅有,越鳥怕青華自責傷心,因此一向在他面前少提這些。可檮杌則不同,她巴不得看青華難過,因此說起話來自然無拘無束百無禁忌。

青華心裡的那些算盤檮杌清楚得很,他這根本就是沒話找話說,無非就是想討她個好,來日哄她為越鳥填命罷了,她哪能上這當?

“你還不知道師父嗎?”檮杌放下筆,百無聊賴地翻著眼前的經書:“那個刺蝟精愚笨無比,連是非黑白都難分,可那地方的凡人十分忌憚它,讓它越來越得勢,根本就是當了土皇帝。方圓百里被它禍害了個遍,天兵不去絞殺它,倒不知道在幹什麼吃?那一世師父託生了個和尚,碰巧路過這妖精山門……”

當年,越鳥所化的和尚被刺蝟洞的小妖捉去,那刺蝟精見和尚細皮嫩肉,便要生吃和尚,越鳥勸它棄惡從善,它半點也沒聽進去,當場就把越鳥生吞活剝了。若是尋常人,心裡沒有那麼執著的,下一世隨便投胎也不至於重蹈覆轍,可越鳥就是越鳥,她認定了要度化刺蝟精,便百折不撓地又投胎成了為僧侶,再一次踏上了前世的路。

無奈那刺蝟精此時還不通天地正道,見了越鳥都不覺得眼熟,只當是又有小和尚誤入妖精洞府,沒等越鳥開口說話便迫不及待地將她做了口中食。

“要麼說那東西蠢笨呢,前九世,它都只當是總有僧人路過山門,甚至都沒認出師父。”

越鳥就這樣承受了九世被生吞活剝的苦,到了第十世,刺蝟精終於察覺了異常,它質問眼前的和尚為何屢屢上門,越鳥引用佛經勸它,曰:“諸餘罪中,殺罪最重;諸功德中,不殺第一。”刺蝟精勃然大怒,將小和尚架在火上烤熟,與眾妖分食其肉,此一世,越鳥烈焰焚身而死。

“如此來去二十多回,那刺蝟精終於害怕了,它害怕師父是來提點它的,可它更怕師父是來警告它的,每一世師父都會給它留下隻言片語,可每一次它都還是會殺了師父。”

若眾生不懂因果,便大可無拘無束地活著,一切善惡不分,真正自由不拘,可等眾生明白了因果,他們就也不自由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自由並非沒有邊界,那刺蝟精曾經獨霸一方逍遙自在,一日間突然來了個和尚嘴裡還唸叨著些天書,起初它並未在意,可這個和尚不斷出現在它眼前,每一次他出現,刺蝟精都會多一些領悟,也多一些恐懼,於是它一邊悟道,一邊一次一次殺掉那個讓它悟道的人。

越鳥不計生死,哪怕臨死前只能留下一句話也照樣心甘情願,她赴湯蹈火輪迴了六十九世,終於讓刺蝟精領悟了大道,就此脫去妖身,成為了一方的守護神。

檮杌滔滔不絕地說,青華一杯一杯地喝,等檮杌講完了故事,青華也已經酩酊大醉。他和越鳥有著相同的七世記憶,他比誰都更明白,那些痛苦從來不虛,都是越鳥親身經歷,且長存於心的。從前他執著於與越鳥的情劫,自顧自地黯然神傷顧影自憐,殊不知越鳥歷一萬四千七百九十八世卻鮮有善終,世間處處都有她的孤墳。她曾經被生吞活剝,烈焰焚身,她上刀山下油鍋,不明不白地死於襁褓裡,死於戰亂中,被身生父母當做口中食,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

檮杌原想等青華大醉便在他臉上畫個王八,沒想到他卻又笑又哭幾近癲狂,全完沒有了神性,渾身透露著悲愴和無助。她不覺想起了當日在靈山的場景——她被十八羅漢圍剿,若非青華拼死歷戰諸佛救她,她哪能活到今日?而她雖乃百妖不死怨氣所化,可卻也認得真情,青華對越鳥情深一片生死相隨,驟然聽聞越鳥悲生,他大概是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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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明白的,這世間亂糟糟的,師父何苦一而再再而三地惦記著什麼眾生?可師父說,她總投生在窮苦人家,常常養不大便死了,有的時候她被鄉民一粥一飯地喂大,穿的是百家衣,吃的是百家飯,那刺蝟精自有命數,可她能早一日度化它,那一境的鄉民就可少受一日罪。大概這個世間就是這樣的,善惡如影隨形,黑白犬牙交織,得了恩便少不了受苦,受了苦又得見良善,所以一旦粘上,便擺脫不了。”

這是檮杌第一次思索“善惡”的深意,當越鳥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青華也逐漸安定了下來,他靠在一處石凳上搖搖欲墜,檮杌怕他要吐所以不願上前,豈料他居然握住了檮杌的手。

青華大醉,望著眼前熟悉的面孔心裡不禁犯糊塗,而檮杌也出人意表地沒有將青華搭在她手腕上的手拿開,她幾乎能夠同情青華了——他也是可憐人、糊塗蟲,他以為自己看清了天數,就此遭下無盡殺孽,可等上蒼要和他算賬的時候,卻半點沒有要留情的意思,他自己傻乎乎地搭進去還不夠,就連自己的妻子都搭進去了。

然而檮杌卻始終因為怨恨太深而無法原諒青華——說到底,她的兄弟姐妹是他殺的,越鳥無辜受難也是他害的,上蒼無情,仙佛冷血,妖精們自私自利,凡人更沒幾個好東西,若是依她,倒不如誰也不救,讓他們都死絕了才痛快。

青華甩了甩腦袋,夜風吹過,他這才意識到眼前人不是越鳥,他迷離著眼,帶著無奈的微笑說道:“越兒終究是要離我而去的,我都知道,即便她不對我說,我也能料到。終究是我不對,這一切都怪不得她。我只希望來日她若是要死,終究能死在我懷裡,叫我能送她一程,不至於就此叫我夫妻天人永別……”

青華已經淺淺料到了越鳥的心思,可論城府他實在不及越鳥,幾十年如白駒過隙,他猜累了猜倦了,實在是猜不到了。天地終將傾覆,非一人一心可改也,可即便如此,越鳥也早就鐵了心要為三界赴湯蹈火,當年如此,來日也是一樣。青華的期待不多,他只盼著能隨越鳥而去,只可惜他命薄福淺,佛母早就說了,越鳥非但是一門心思要赴死,還費勁了心機要他活著。

鴛鴦同穴倒也不失為是一種福氣,如今青華最怕的就是獨自一人面對無法擺脫的職責和糾纏,他終於藉著酒力對著那一張熟悉的臉說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懼。可在他昏睡過去之後,檮杌卻久久回不過神來……

“你的意思是……師父難逃一死……而我卻能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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