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公子又開始頭疼:“那老先生的尊諱?”
林師父才不搭理他:“哼,讓馬月生自己猜去!”
看林師父還在攜著朗格琴音不緊不慢地往衙門方向走,馬公子終於繃不住勁了,給林師父告聲罪後,領著劉總管急急忙忙趕了回來。可馬月生正在前堂處理公務,馬公子又不敢去打攪,只好偷偷去求秦師爺。
秦師爺一聽,就捋起了下巴上那稀疏的山羊鬍子:“面貌普通卻又不怒自威、五十歲上下的人,還要求老爺出門迎接。江南這一片,我印象裡沒有這樣的人物啊!難道是哪位京城的大老爺來了?”
馬公子搖頭:“不是京城口音啊!我聽他們父女對話,應該是金陵一帶人氏。”
秦師爺搖頭:“公子有所不知。京城裡的高官多是外地人,並且在地方歷練了許久,他們的口音雜亂得很。正兒八經操一口京腔的,反而多是些上不得臺面的小角色。此外,我朝的才學之士多來自江南,金陵又是江南科舉實力最強的地點之一。此人金陵口音,語氣又這麼大,沒準真是哪一位朝廷高官。”
馬公子差點嚇出屁來。他只是貪玩好色、不學無術,實際還是有點小聰明,在知府大院裡面耳濡目染的,也懂點官場的事。京城來的人,別說是高官,就算是六部裡面不入流的待詔、孔目之類,馬月生也得罪不起。若是六部主事以上的正式官員,馬月生別說到大門口迎接,到城門口迎接也不為過。
因為林師父一口金陵口音,馬公子剛開始只在江南當地尋摸他的出處。在江陵府所屬的湖北省,江陵知府乃是堂堂正正的正五品官員,除了該省的巡撫、學政、按察使、總兵等少數方面大員,就沒有人能夠管到馬月生了。馬公子再不務正業,這幾位地方高官還是認識的,所以他一直以為林師父在故弄玄虛。
可秦師爺的思路更開闊,立馬想到了朝廷。前面就交代過,朝廷派人出來公幹,肯定要走邸報提前通知。可凡事都有例外,有時候朝廷也會暗中派人出來訪查民情,或者有些官員因私返鄉,也不得不低調行事,不敢鬧得沸沸揚揚的。這都是典型的小機率事件,根本不在馬公子的考慮範疇之內。
“那,師爺,麻煩你幫著出個主意,看怎麼處理此事才好?”
秦師爺想了想:“此事不可輕忽,我得立刻去稟報老爺。估計老爺要到門口迎接,迎錯了沒關系,萬一得罪了朝中哪位大佬,那老爺也吃罪不起!”
秦師爺急急忙忙跑大堂去彙報,馬公子則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心中還在暗自埋怨劉總管多事,替自己招惹出這麼大一個麻煩來。他卻忘了,類似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他當時也後悔,打定主意要遠離劉總管,可事後沒過幾天,他自己卻又把劉總管召過來使喚,簡直是一刻都離不得。
這時劉總管心裡也不踏實,偷偷在樹叢裡探出個腦袋來張望,被馬公子一眼望見了。
“老劉,你過來!”
劉總管連忙顛顛地跑了過來:“公子,有何吩咐?”
“這都火燒眉毛了,還吩咐個屁啊!你安排人去大門附近看著點,看看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也讓本公子心裡有個底!”
劉總管的小聰明不少:“公子,小的在這裡等訊息就是,你還是出去避一避吧!萬一有事,也不會撞到老爺的氣頭上。”
馬公子連連點頭:“算你還知道護主!那我去明珠樓,不,搞不好老爺就要派人來找我,還是去茗香樓吧,喝口茶壓壓驚!”
卻說馬月生聽了秦師爺的稟報後,心中也狐疑得很。不過他照樣不敢怠慢:“師爺,你讓人幫我拿套便服來,然後把那個惹禍的孽障叫過來,我問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馬月生剛換好衣服,秦師爺就回來了:“老爺,公子出去了。不過這事劉總管清楚,我把他帶過來了!”
馬月生忍不住又罵了一句:“這個小畜生,倒是跑得快!”他一邊罵一邊往外走,“劉連星,滾過來!”
劉總管就勾著腦袋在門外等著,聞言屁滾尿流地跑了過來:“老爺!”
馬月生很惱火地瞪了劉總管一眼:“說!”一邊大踏步地往大門口走。
劉總管側著身子弓著腰踮著小碎步跟在側後方,一邊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當然,他的這個版本,和秦總管從馬公子那聽來再轉述給馬月生的版本大同小異,恃強淩弱、試圖強搶民女之類的事是不會說的。可惜的是,馬月生根本不信。
“人家在望江樓打著我的旗號招搖撞騙,還偏偏就遇到了我兒子,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總管也覺得一腦袋包,可他無處可退亦無處可推。幸好這時候已經出了大門,而林師父攜著朗格琴音,也不緊不慢地出現在街口。
“老爺,就是那個人!”
馬月生卻已經看見了林師父,他的注意力全在林師父身上,根本沒聽到劉總管在說什麼。劉總管正狐疑,就見馬月生一路小跑著迎到了林師父跟前,然後膝蓋一彎就要往下跪:“恩公,二十幾年過去,你老人家一點變化都沒有啊!”
“大街上,沒得引人耳目。”林師父伸手微微一抬,馬月生就不自覺地站直了。
劉總管雖然聽不到兩人說了什麼,卻看到了這個情狀,當即嚇得魂飛天外:我的天,這次到底惹到了什麼天煞星,怎麼老爺都要下跪迎接?等馬月生恭恭敬敬陪著林師父、朗格琴音進了知府府,劉總管才回過神來,一溜煙地跑茗香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