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總兵之中,陝西總兵馬克難的資歷最老,所處的位置也最好。西北三省中,甘肅位於對抗狼族的一線,寧夏位於肥沃的河套平原上,不過也要面對狼族的攻擊,唯有陝西,既安全又富庶。這樣的設定也有道理,如果沒有陝西、寧夏的支援,單靠甘肅,根本沒有足夠的財力、物力、人力來應對狼族。就是因為馬克難資歷老、會運作,要不這位置也輪不到他。
現在武達齊和季禮僧都不說話,馬克難想一想,只好自己先出頭:“督帥,西北倉儲司的管理向來如此,懲戒懲戒他們也無妨。不過倉儲司的鄭郎中乃是兵部於尚書的妻侄,就怕……”
董世光冷笑道:“他要不是於崇法的親戚,我還懶得找他的麻煩呢!自從於崇法執掌了兵部,我們邊軍以及地方守備部隊的軍資供應就一日不如一日。就說這次失守的天門關吧,軍餉拖了三個月沒到位,該修繕的大門也沒修。天門關失陷,本督確實有監管不力的責任,可兵部也不能置身事外。”
“兵部對將士們的種種欺壓,原來沒有合適的由頭,我也不好發作。眼下甘州失陷,我們如果不能借此機會幫弟兄們爭取點實際利益,又怎麼好意思鼓動他們去沙場搏命?”
董世光侃侃而談的時候,馬克難心中一直在盤算。
天門關失守,不管怎麼說,身為西北行營總督的董世光都是第一責任人。如果能夠及時收回甘州,他大體還能功過相抵。如果再出現什麼不利的戰局,他這個西北行營總督也就到頭了。眼下董世光就在為推卸責任做準備,天門關的軍餉確實被拖欠了,可兵部只拖了兩個月,剩下多出來的一個月,就屬於西北行營自身的管理問題了。
根據馬克難的推測,臨陣換將乃是兵家大忌,朝廷暫時沒有處置董世光,肯定就是因為這個。而回頭要換人的話,為了穩定西北戰局,十有八九還是要從西北行營選人。
要接替總督,西北行營現在的兩個副總督乃是天然的人選。可石秋珍只是一名悍將,身先士卒沖鋒陷陣可以,指揮若定排程有方卻做不到。曲毅新倒是有勇有謀,可他曾經狠狠地得罪過兵部尚書於崇法,要想上位也很難。
李子輝基本可以不考慮,他的品秩雖然不低,但缺乏獨當一面的經歷,朝廷一般不會這樣用人。再下來,就只能在西北行營所屬的三位提督和三位總兵中考慮了。
這六人的品級相同,但馬克難的資歷最老,在西北的時間最長,與兵部的關系最好,如果運作得法,跳一級接任西北行營總督不是沒有可能。實在不行,先代理也行啊!至於抗擊狼族的壓力,馬克難並不是太在意。千年以來的歷史表明,狼族入侵的勢頭再猛,也無法在南方紮下根基。只要天命皇朝巨大的戰爭潛力爆發出來,把狼族趕出去是遲早的事。
待董世光說得差不多之後,馬克難再次說話:“督帥,各位大人,我有個建議。咱們西北行營的高階武官集體上告,可能會給人以逼宮的感覺。要不我們各自單獨行文,從不同角度告發此事,也免得讓別人抓了小辮子。”
總的說來,地方守備部隊的將領,要比邊軍將領圓滑不少,因為他們與地方官員打交道的機會更多,從中學了許多東西。馬克難如此說,武達齊和季禮僧立刻明白了,趕緊表態認可。單獨行文,話到底要怎麼說,也就有了操作的空間。如果是集體行文,自己只剩下簽字附署的權力,還不都是董世光說了算?
董世光與曲毅新、李子輝對視一眼,知道他們的想法與自己一樣,暫時還不想過於苛求這三個總兵,便點頭同意了。
就在此時,參軍室的一個書記在外面求見:“督帥,有兵部的急件!”
書記乃是參軍室的參謀人員,品級不定。高階別的可以到正四品,低階別的才是正八品。除了書記,參軍室還有行走,他們的品級更低,只是正九品、從九品,都不被視為正式的軍官。
董世光不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閱看,就朝李子輝使了個眼色:“李參軍,你先看看是什麼事。”
李子輝下去後,沒多久就興沖沖地回來了:“督帥,各位大人,大喜事!兵部公文上說,朝廷馬上就要頒發禦旨,為將士們設立軍功田!”
武達齊冒了一嘴:“有我們地方守備部隊的份嗎?”
都說邊軍憋屈,地方守備部隊也有憋屈的地方,甚至有時候比邊軍還憋屈。邊軍擔負著邊防重任,中央和地方的文官們再看不起他們,軍資供應方面也不能做得太過分。地方守備部隊純粹就是後娘養的,中央財政不管他們,地方官員又老欺負他們。當然,事情也有例外,比如馬克難,因為與陝西巡撫林大人的關系處理得好,日子就過得比較舒服。
武達齊卻不太會討好人,所以被折騰到了甘肅。這是天命皇朝最偏遠的省份,還有巨大的戰爭風險。武達齊被人歧視慣了,一聽朝廷要設立軍功田,便想當然地認為又沒有自己的份。
李子輝笑道:“武總兵多慮了,公文上說得很清楚,邊軍、地方守備部隊一視同仁。不過若想多得軍功田,就得多立軍功。在這點上,我們邊軍就佔便宜了。”
武達齊道:“這是邊軍將士們拼命拼來的,我老武卻是沒有意見,只要不把我們守備軍扔一邊就行!”
季禮僧膽子比較小:“督帥,既然朝廷如此關心軍中將士,倉儲司的事,我們是不是緩一緩再說?”
董世光搖頭:“朝廷是朝廷,兵部是兵部,倉儲司是倉儲司,炮彈受潮是炮彈受潮,軍功田是軍功田,一碼歸一碼,怎麼能混為一談?”
此事議論完,才進入正式的軍議,也是例行的會議。西北行營參軍室的高階書記也即高階參謀人員,各邊防部隊的副參將、各地方守備部隊的副守備以上軍官統統參加,至少有七、八十人。這樣的大會,發言的人反而更少,基本就是董世光、曲毅新、李子輝三人在說話。
正式軍議之後,西北行營在武威城內的正五品以上武官紛紛散去,接下來進行的,才是真正的軍議,卻只有董世光、曲毅新、李子輝、葛午明、張國安、吳天鶴六人參加。
經過前面兩場會議的正襟危坐,這六人早煩了,就在外面的涼亭裡隨便坐著,有的脫了官服外袍,有的腿翹得老高,董世光還帶頭脫了鞋子。
這也印證了另一個世界的一個段子,規模越大、組織得越正規的會議,越沒有實質性內容,規模越小、氣氛越隨便的會議,反而最關鍵。
“老葛,你剛從十裡堡回來,以你的感覺,前方到底怎麼樣?”
十裡堡算是西北行營的前進指揮所,西北行營的另一位副總督石秋珍就在那裡指揮。十裡堡離甘州不過一百餘裡,是河西走廊上一處比較狹隘的位置。不過旁邊的山既不高也不險,不值得修建大型城池,只是建成了一個小規模的城寨。
“督帥,狼族在這邊的活動不多,探子們已經探明,他們把騎兵集中到釣魚城方向去了。現在從甘州通往釣魚城的大、小道路上,到處是狼族的遊騎,斥候行動很不方便,折損得也很厲害。我本來想派人到釣魚城去接頭,可卻始終突不過去。另外,我還有個奇怪的感覺,就是這次狼族的行動方式與以往不太一樣。”
狼族的遊騎相當於南軍的斥候,大軍行動的時候,他們負責提供外圍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