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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輒止

“你疼不疼?你不疼,我疼,我這兒疼的要死了!”他歇斯底裡的怒吼,把欣芮的手覆在自己心髒的位置,“你說走就走,我到底算什麼?”

她看著這一臉委屈的小媳婦樣,默不作聲,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性格使然,她不慣做出哄人的舉動,連棲梧那麼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都厭惡撒嬌賣萌這一套,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

桑玠大口咬著吸管喝可可,鼓起的眼睛如小老虎般惡狠狠的盯著欣芮。

欣芮將牛角包一片一片的撕碎,小心翼翼的餵食,她試圖掩飾不知所措的內心os,沉聲轉換話題。

“10歲,我只身前往黔省,在牂牁江邊安住,那時正好是汛期,耳邊總是傳來江水拍岸的聲音,一艘木船擱淺在樹下,船上有白色的蓬。

遠處還有更多的小船,或駛來,或遠走。

目之所及,是淡金色的天光和冷翡翠般的江水,融為一體的他們,就這樣親密無間的拼形成無垠的交接。

如果你身處其中,會恨不得羽化乘風,去往那片淨土。”

陷入回憶的欣芮臉上帶著一絲柔光。

“當時是追尋舅舅而來,本是他很久以前的一句戲言,不想卻被我記在心上,陰差陽錯當個諾言般那麼珍重,沒想到真的……。”

桑玠收起自己的任性,讓她歪在自己的肩膀上。

“這是他最喜歡的一片天地,也是他魂牽夢縈,一直想要孤獨終老的地方。他那個渾人,最是愛些神神秘秘的男女之事,能夠親眼見到母系社會的女性圖騰也算是天隨人願。

牂牁寨路後竹林下,有一塊天然石板,沒有一點人工打造的痕跡。它高約四尺,寬約二尺五,中部偏下有一圖騰。

經億萬年風雨剝蝕的作用,把一塊古頑石雕鑿成生動極為生動的形象。從上到下紅粉的砂岩被經年的雨露與甘泉打磨得光亮潔淨,溫潤如玉,宛若唇瓣,從恥丘到黑森林,蚌珠微露,曲徑通幽,無一不真,無一不詳,無一不令人心神縹緲,好一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竟可讓無數痴男面紅耳赤,口幹舌燥,腳下生根。這就是上天賜給當地人民的重禮,是當地人民原始崇拜的載體和偶像,因為在那生存條件極其惡劣,毫無醫療保障,加之戰火連連的年代,老百姓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包括不能掌握自己的生育命運,只好把自己的命運,包括自己的生育命運寄託給大自然,寄託給他們心中的偶像。

於是崇拜原始圖騰是他們增加人口的唯一希望。”

他不想出口打斷她的姑娘,只一下下蹭著她的發尖。

她嘴角揚起的俏皮是桑玠未曾見過的,眼中並無一絲褻瀆神明的萎縮姿態,端的一派坦然。

“那兒就是棲梧的家,也是舅舅數年以來的棲息之地,沒想到後來……”欣芮的眉頭緊鎖,似是想起什麼不愉快的記憶,突然話鋒一轉。

“寨子裡的鄉民都不相信我們是舅甥關系,時常問我,如果是親戚,怎麼都不見你們說話?問了之後我才發覺,是啊,確實很少說話。

有時候早晨見到了就互相對視一下,或是他很輕地拍拍我的肩膀,就走過去了。然後一天都不再講一句話,偶爾他蒐集到破損的人像彩陶壺,大約講過全身袒露的線條,飽滿的豐乳是如何用黑彩描繪的栩栩如生的,但是也很寥寥。”

桑玠明白了欣芮的意思,寡言是她的天性,也許在她心裡,只有語言成為博弈之器,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寂寥而美,美則孤單。有一天在一個山坡上等落日,覺得自己挺傻氣的,等,這個字,或許就不該出現在我的命裡。”欣芮自嘲的一笑。

“你不喜歡苦守寒窯,只愛驚鴻一瞥。也許你心之所向的一切,確是別人揮之不去的夢靨。”桑玠將手枕在耳後,嘆了口氣。

“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獨對江河,絕塵而去。

很灑脫,這種灑脫不是後天習得,而是與生俱來。我接受自己這種本能,並且面對你,我並不想抹殺這種本能。

我不會為任何人停留,桑玠,你也不行。”

桑玠突然間有些理解她的涼薄,原本以為她回憶過去會聲淚俱下,沒想到連那塊最柔軟的部分,她竟然也主動割捨了。

“你只要知道,即使在外界眼中,我們背道而馳,但命運卻作弄我們,偏要殊途同歸,我也從未隱瞞過你半分,這還不夠嗎?”

“足矣。”欣芮埋在桑玠懷裡,睫毛在他的胸口眨動。

有些話還沒說出口,他已瞭然,就沒有再說的必要了。

10歲那年,在與舅舅道別的那個早晨,欣芮沒有不捨也沒有厭倦,她很平靜,江水在窗外,除了視野中的那片翠綠,沒有任何雜物,也不需要她做過多的抒情。

舅舅說靠在江邊那棵大龍血樹的時候很難過,他覺得自己終究會告別和失去這一切,也許走到生命的盡頭,他會回想起若幹年前樹下的自己,那麼美好,卻又那麼艱難。

離別前一天的傍晚,舅舅在木船上看日落的時候,他分明是笑得最開心的那一個,舉著燻黑的煤油燈,載歌載舞,最後還一腳跳到欣芮身後,順手一把拽掉她的帽子,那個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