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芮在桌前收拾殘局,桑玠跟老張頭對弈。
“為什麼她叫您爸爸?”桑玠解開衣釦,問老張頭其中的緣故。
老張頭口中嚼著川貝糖,“一言難盡。”
“別說來日方長,我有時間,您慢慢說。”桑玠仰臥在沙發,舒展著四肢。
“淑敏是欣芮的母親。我們是那個年代複考的第一批大學生,9月的山城,日頭把雲彩榮化成熔漿了,每次外出都要冒著炙烤流淚的危險。
那個時候的製冷裝置很不完善,大家撒歡似的躲到江邊的防空洞那兒乘涼,我們每個人帶著自己的椅子,安置在淺水區。”
陷入回憶的老張頭一臉沉醉,“她就那樣闖入我們的視野,穿著白色的確良半袖,配著高腰的紅裙子,登著塑膠涼鞋在水裡歇凉。
遇到她的時候我很小心,以為她跟別人不一樣,現在想想,也沒什麼不同的地方,不過是一襲紅裙,讓我誤以為是火焰。
那時候大家夥都窮,我的手裡比別人多一樣寶貝——學校唯一的一臺膠片相機。於是大事小情,新聞資料都是找我來拍照的。這門手藝還是家裡揭不開鍋的時候,我跑去作學徒學的。
姑娘哪有不愛俏的,她帶朋友玩的時候就來求我幫她拍照,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拍她了,那一天在公園裡,我多想把所有的膠卷用完,銘記好這一刻。
後來,我們回到學校的暗房裡,我倒上藥水讓膠片一點一點的顯影,等待的時候我們拘謹的聊天,東一句西一句的,後來當凝視著她的雙眸的時候,我牽住了她的手,可她卻逃走了。”
老張頭一臉悵然,捧著茶杯不肯鬆手。
“桑玠,你的房間收拾好了,早點休息。”
“不管活到什麼歲數,總有太多煩惱、思索與迷惘,要是真的安於現狀,這一生就該壽終安葬。”老張頭裹著自己的羽絨服上樓安寢,無視小兩口的撕扯不休。
戛然而止的故事讓桑玠百爪撓心,欣芮用盡力氣拉他起身,興味正濃的他想要從她眼中攫取些什麼。
桑玠長腿一伸,把她絆倒在懷,她的顴骨磕在他的肩窩深處。
手指在她頸間逡巡,在她準備肘擊其胸的時候,桑玠托起她的臉頰,“你不是你媽,我也不是他。超脫輪回的無常,也許需要尋到運轉往複的起始。”
欣芮眼神一黯,收起攻擊的動作,“以後,這些事情你可以直接問我。
回憶的次數多了,也就失真了,這並非是謊言,而是在追溯記憶的過程中,我們的大腦會創造對自己有利的一面,進而偽造記憶。”
桑玠興起一絲玩味,“哦?難道你的記憶不會失真嗎?”
“當然會,但是我不依賴於記憶去做決定,而是靠既有的事實。”欣芮的口中微澀,拿起茶幾上的棉花糖塞入口中。
難得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他話鋒一轉,“欣芮,你跟張暄輊棄文從商,是因為在某個階段,你們窮怕了嗎?”
欣芮咬著嘴唇,認真回答,“要想驅動物質世界,必須找到驅動這個物質世界的引擎,經濟是動力根本之源。
天下攘攘,皆為利來。
這是原因,但離我的目標還很遠。”
桑玠拍了拍她的肩膀,“為什麼獨獨選擇安意鎮?”
“在過去,安意鎮擁有成熟的工業體系,有工業思維的人更懂得合作的重要性。
從生産者到消費者,有著自然流通的渠道,而從消費者反饋到農民手中,以提高原材料的質量,是需要我們去加固完善的,從而形成一條完整的産業鏈。”
為了給桑玠解惑,欣芮侃侃而談,“事實上唯依在銷售渠道方面,還協助周遭的邊陲地區的産品代銷,這種互惠互利的行為,漸漸的讓唯依形成了集約型企業。
也許在未來,唯依會成長為一個跨國農業公司。”
桑玠一臉問號,“為什麼不是跨國化妝品公司呢?”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切工業品價格的底數都是以穀物和石油基準。”欣芮咧開嘴角,扯著他的臉鬧成一團。
她的倨傲,意味著處理所有問題,都不會以悠然自得,肉體上的自我為原點;意味著排斥他人的示好,獨自舔舐著潦倒的過往;意味著倏忽之間,黑夜的神秘只會縱容著她精神的擴張。
桑玠本能的抵觸她談及商業時,固有的冷凝之色,帶著俯視一切的鋒芒。
“你是舞臺上最虔誠的夜行者,只有在那裡,我才能看到你卸下心房,全力以赴,定於一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