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幾分鐘,韓東青還沒過來,百無聊賴的許清嘉走出電影院抬眼眺望,因為下大雪,沿街的店鋪打烊的更早,只有零星的幾家店鋪還亮著燈,馬路上一片昏暗,一個行人都沒有,只有兩輛腳踏車晃晃悠悠的騎著。
被凜冽寒風一吹,許清嘉打了一個寒噤,縮了縮脖子往電影院裡走。
許家文躲在旁邊的小巷子裡,他是出來找吃的,這幾天他東躲西藏,就像陰溝裡的老鼠,只敢在夜晚出來。餓了一天的他特意在風雪交加的夜晚出門,就是想避開人群。
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遇上許清嘉,理智告訴他,他應該盡快離開。可雙腳彷佛不受控制,他縮在小巷裡,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斜對面的電影院。
那裡明亮又溫暖還傳出一陣陣食物的芬芳。
而他縮在陰冷黑暗的小巷子裡忍饑挨餓。
涇渭分明,兩個極端。
自從分家之後,他們之間的差距便越來越大,四叔一房越來越紅火,而他們這一房家破人亡,走向衰敗。
他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當年沒有分家的話,現在會是怎樣?
他媽劉紅珍不會歇斯底裡的鬧,他爸就不會坐牢。他爸不坐牢,他就不會和他爸斷絕關系,他爸媽也不會離婚。
不分家,四叔的生意一半就是家裡的,就算沒有一半,家裡也肯定不缺錢花。他回崇縣的時候都聽說了,就連蠢笨如三叔,這些年搭著四叔的順風車都成了有錢人,在縣城和市裡置了好幾個鋪子。他們家難道還能混的不如三叔,他就不會因為生活困頓而娶袁秀芳。他爸很有可能已經進了公社,進了縣裡。那他便不再是一個離異有孩、父母皆勞改犯、毫無背景的窮小子。
他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他是幹部子弟,他的叔叔嬸嬸都是體麵人物,他的弟妹是名校大學生,他有背景有人脈。
他若想和曲美娜在一起,曲家人肯定不會反對,起碼不會這麼激烈,就算他們反對,他也不是非曲美娜不可。這般,他怎麼會費盡心機的幫助曲美娜,以至於釀成大錯。
他爸他媽都是勞改犯,他也要當勞改犯了,他們一家都是勞改犯!
許家文呵了一聲,噴出口的熱氣凝結成霧,又消失不見,美夢也隨之幻滅。臉上漸起怨恨,為什麼會分家,就是因為許清嘉。
便是他和曲美娜的事情,也是許清嘉說出去的,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只能鋌而走險私奔。
曲美娜逃走,也是因為許清嘉,要不是她多管閑事,自己怎麼會抓不住曲美娜。
那麼,他的孩子不會被打掉,他就不會在盛怒之中捅傷曲美娜,徹底沒了迴旋的餘地。
他落得今日這個下場,都是她害的。他完了,憑什麼她可以幸福快樂的享受人生。許家文動了動嘴角,瘦削的臉頰顯出頗深的溝壑,盛滿陰鷙瘋狂。
許家文緊了緊帽子,一隻手伸進黑色棉衣裡面握住塑膠刀柄,就是這把刀捅傷了曲美娜那個賤人,不知道她死了沒?
就這麼結束吧,東躲西藏的日子,他過夠了。
在許清嘉轉身那一瞬間,許家文低下頭,縮著身子跑向電影院,就像一個進來躲雪的路人。
三米、二米、一米……許家文神情一厲,抓著刀柄拔出刀。
吸幹最後一口牛奶,許清嘉拿著空玻璃瓶走向櫃臺,牛奶一塊二毛一瓶,包括五毛瓶子的押金。
這一轉身正好避開許家文捅過來的刀,刀尖割破羽絨服,白色的鴨絨飄揚而出。
“啊!”大廳裡躲雪的人爆發尖叫,驚慌失措的往後躲。
許家文的動作因為飛出來的鴨絨滯了滯,忽然看見一個玻璃瓶迎面砸來,連忙側身往旁邊躲。
“砰”玻璃瓶砸空,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許家文暴怒,握緊水果刀,手背額頭青筋鼓脹,惡狠狠的沖向許清嘉。
許清嘉已經跑到三米外,她抓起手邊的椅子使勁掄過去。毫無防備的許家文嚇了一大跳,險險抓住一條椅子腿。
他正用勁渾身力氣搶椅子,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當下身子一麻。
從門口飛過來的垃圾桶砸到許家文背上,後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巨響。
趁著許家文吃痛手鬆的瞬間,許清嘉搶過椅子,竭盡全力掄過去。
被砸到肩膀的許家文失去平衡,摔向一旁,手中的刀應聲落地。他剛摔倒在地,疼得七暈八素,眼冒金星,就覺衣領被人揪住,拳頭雨點一般的落下。
韓東青鐵青著臉,幾拳下去,許家文已經疼得蜷縮成團,連聲都發不出來,滿頭滿臉的冒冷汗。
許清嘉把刀踢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回頭見韓東青滿臉戾氣嚇了一跳,怕他暴怒之下把人打出個好歹,得不償失。
她趕緊跑過去,雙手拉住韓東青的胳膊,一疊聲道,“我沒事兒,我一點事都沒有。”
一拳揍在許家文臉上,韓東青松了手,起身檢視許清嘉,衣服背後破了一個大口子,瞳孔一縮,伸手去摸,只破了羽絨服,裡面米色毛衣還好好的。其他地方毫發無傷,一顆心這才落回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