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碩沒想到媳婦會這般大方,那幾套金首飾可是媳婦的私房,她寧可動私房,卻不肯動家裡的那筆金子,顯然是為了這個家。
正感動間,他聽到秀姑低聲道:“一會子你仔細問問雲兄弟,到底是怎麼回事?白家為什麼沒有撫卹雲三叔和隨行的夥計等人。我研讀過咱們朝廷的律例,按制,出現雲三叔這種情況,他們不僅不必擔負東家的損失,而且東家反而要對他們的家屬有所撫卹,他們被殺後各項費用包括喪葬和扶靈的路費都由東家負責才對。”
張碩一愣,“有這種律法?我竟不知道。”
秀姑口齒噙香,吐氣如蘭,微笑道:“可能你沒聽過,也或者你沒看過朝廷律法,又或者你沒經歷過行商之事,所以不清楚。”
張碩忙攜她進屋,先說明秀姑的決定,不等雲天瑞道謝,就問出夫妻二人的疑惑。
老張聽說兒媳婦的賢惠,正欲表揚於她,乍聽此事,也覺得十分奇怪,問雲天瑞,雲天瑞卻是慘然一笑,道:“父親經常出遠門,浸潤在這一行,我自然知道這一條,先前曾出現過夥計死在途中的事情,白東家給了他家人二十兩銀子作撫卹喪葬等費用。可惜,如今我和那些死者的家人一同聯名狀告白東家處事不當,結果府城衙門並不依律斷案,反而判我們賠償這筆損失,一個月之內不還,便要由官府出面抄家!”
聽到“不依律斷案”幾個字,秀姑臉色一變,驀地想起明律流傳甚少的緣故,據說明代雖然結合唐律修訂了明律,共計六百零六條,但明代斷獄,不甚遵用,導致明律沒有廣為流傳,後世完整的明律十分罕見。
也就是說,真正遵守律法的衙門和官員,少之又少!
律法只是針對百姓,無法束縛達官顯貴。
雲天瑞痛苦之極,忍住悲傷繼續道:“衙門只說罪在劫匪,又說這筆貨物十分要緊,我父親和二掌櫃並夥計們在白當家跟前立下了軍令狀。一千五百兩的貨物,我家被判賠八百兩,二掌櫃家判賠五百兩,餘下兩百兩由二十多名夥計家中賠償。我看了那軍令狀,確實是我爹的指模,我不相信,我爹從來沒提過這件事,他做生意多年,無論如何都不會向東家作此承諾,而且我爹寫契約經常都是親自執筆,可是衙門說是那就是!”
二掌櫃家和他們家遇到的事情一般無二,賠償後都是傾家蕩產,夥計們軍令狀上的內容也向白家承諾,倘或貨物發生事故,他們掏錢賠償,大家平攤!
可是,雲天瑞清楚,那些夥計們除了賬房先生外,其他人根本不識字!
事後詢問他們的家人,才知道他們曾經在家人跟前提起過,他們每次出遠門,東家都會和他們簽訂一份契約,把貨物平安帶回來,東家額外賞他們三兩銀子。多年來,白東家一直信守承諾,他們也就習慣了出門前簽訂契約。
“二伯,大哥,大嫂,我跟我爹出過幾趟遠門,也是想熟熟手,以後接我爹的生意,我從來就沒聽說過這樣的軍令狀和這樣的契約,誰會這麼傻,把一切損失都算在自己身上?以前我爹帶人進貨歸來,白東家一直都有賞錢,我爹是大掌櫃,賞錢是十兩銀子,隨行的二掌櫃或者三掌櫃是八兩銀子,賬房先生是五兩銀子,剩下夥計們則是每人各三兩,但是我爹從來沒立下過軍令狀,沒有簽過契約!”白家肯定動了手腳,雲天瑞可以確定。
雲天瑞擦了擦眼淚,苦笑道:“確定又如何?我們家在府城裡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民,不與官鬥啊!衙門這麼判案,顯然偏向白東家。”
“你們東家怎麼變成這樣了?一點活路都不留給你們。”老張問。
袁家是有些權勢,卻在京城,對此事鞭長莫及。在桐城裡沒人惹他和雲掌櫃,乃是畏懼所謂的三品高官,認真計較起來,有人欺負他們,他們根本不可能找袁家做主。所以,人生地不熟的府城誰會在意他們?袁霸的結拜兄弟和袁霸當官的兒子又沒有交情。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那雞犬可不是別人家的,他從來就沒打算依附袁家的權勢獲取利益。
秀姑卻覺得白當家一直都很精明,就像上次見到自己雙面繡手帕,當即就表示要僱傭自己而非收購自己的繡品,或者允許自己寄賣。
雲掌櫃辛辛苦苦得打點繡莊,得到好處的永遠是白家,而非雲掌櫃。
也許,白當家很早之前就這麼做了,以防自己遭受損失後,還要賠償在進貨途中死去的夥計,像這種因為賠償而導致傾家蕩產的東家著實不少,只是從前白家沒有發生過這種被匪徒殺人劫貨的事情,所以這種事情沒有曝出來。
秀姑把自己的猜測說給眾人聽,大家覺得有幾分道理。
有道理是有道理,但是誰都不能確定。
還債迫在眉睫,雲天瑞再三拜謝,當晚離去,他身上帶孝,不能逗留在張家。
第二天老張和張碩一起進了城,只往李家送了一頭豬,豬肉鋪子沒開,先去雲家安慰雲母婆媳,送上袁家所贈之物,然後和雲天瑞去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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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聽他們死當,當鋪將價格壓得極低,按金價之八成,也就是按照金首飾中赤金的分量,一兩赤金當八兩銀子,寶石和工藝不算在內,三套一共二百兩。張碩一怒之下去了附近的金樓,討價還價,三套金首飾賣了三百二十兩八錢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