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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紅花是外村的媳婦,初生女兒的死在大青山村就好像是蜻蜓點水,盪漾過一番後,水面很快就歸於平靜,除了張三嬸兒痛哭外孫女之死,心疼女兒之傷,幾家親厚的人家跟著嘆息幾聲,其他皆理所當然,並不放在心上。

秀姑感到悲哀,為逝去的生命,也是為女子的命運。

紅花是老張的堂侄女,老張也很氣憤,嘴裡唸叨了好幾句,“哼,個個都抱怨娶不上媳婦,附近大姑娘少得很,就憑這樣的事情年年發生,娶得上媳婦才怪!”

就是,天天說男多女少,這麼下去,再有富貴人家納妾,肯定有更多光棍娶不上媳婦。

秀姑不禁對公爹另眼相看,公爹的見識高啊,偏偏附近許多人家看不透這一點。

別看壯壯年紀小,可是他讀了一年多的書,很多事他都很明白了,在秀姑跟前殷勤地道:“娘,以後我有妹妹,我會很疼妹妹,我會帶妹妹一起玩。”絕不會像紅花姑姑家的妹妹那樣,聽說隨便挖個坑就給埋了,永遠都見不到的人才會被埋進土裡。

“對,壯壯娘,咱家不做那些沒天良的事情!”孫女雖不如孫子,可也是嫡親血脈。

秀姑摸了摸壯壯的頭,心中欣慰。

有老張的保證,她就放心多了,她絕不會允許將來自己的女兒落得如此命運。

春雨娘來借碓窩使,提起此事嘆了一口氣,“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凡是做孃的大多捨不得自己親生的骨肉,這可是心頭肉哇,吃糠咽菜也不會作這樣的孽。不過,隔著一輩,公公婆婆的心腸就狠毒多了,反正不是自己閨女不心疼!”

秀姑聽了,低眉嘆息。

原身記憶裡確實八成都是公婆動手,或是溺死、或是摔死,但也不是沒有親孃自己動手,這樣的親孃,早就在平時的薰陶中認定了女嬰該死,從未想過自己也是女子。

“經過紅花這事,俺擔心春雨,只盼著她早點懷胎生個大胖小子。”別看春雨的婆婆自個兒生了好幾個閨女個個長成,可到孫女身上就不一定這麼想了,而且她從前沒生陳小寶時險些被公公打死!春雨娘日夜祈禱,就怕女兒遭到和紅花一樣的命運。

聽說陳母舊事,秀姑訝然,“竟有這種事?”

春雨娘一邊搗碓窩裡的稻穀,一邊道:“你年輕,又不大愛出門,便是出門也就在自己家門口轉轉,哪裡曉得外面許多事?這種事啊,常見得很。做媳婦的,一家子裡誰生的孫子多誰得寵,光生閨女不生兒子或者生不出孩子的不是挨打受罵,就是幹活累得直不起腰,不僅如此,還經常吃不上飯。遠的不說,就說你孃家過繼了你二哥的堂叔家,你那嬸子年輕時遭了不少罪,要說她為啥不能生,還不是成親頭兩年沒懷上,公婆恨得要死,什麼髒活累活都讓你嬸子幹,又打又罵,好不容易懷上卻累得小產,再也不能生了。”

李氏的孃家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李氏捱餓受累時孃家沒一個人替她做主,蘇明待她倒好,每次都回護他,可惜每次跟著捱打,有一回險些被爹孃打斷了腿。李氏的姨姐也就是張碩去世了的娘,聽說此事後心疼表妹,央了老張出面,許是威脅了蘇明的父母,後來蘇明和李氏的日子才好過,過了許多年又過繼了蘇葵。

“你那嬸子和你孃家親厚,一是過繼了你二哥,二是因為你阿爺和你爹孃看不過你叔公的做法,幫了你那叔叔嬸子好幾回,被你叔公罵了多管閒事。雖然如此,可你叔叔嬸子心裡感激得很,當時除了你孃家和阿碩家,大夥兒都是各掃門前雪,不敢管他們家的事兒。”

原來還有這樣的故事,秀姑再次明白了婦人在這個時代沒有兒子的苦楚。

平民百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農閒時沒什麼消遣,便經常圍繞村裡的大小事情說長道短,耳目十分靈通,如米氏這樣的人,連附近幾個村子裡發生的事情她都知道。

跟春雨娘說閒話,秀姑知道了村裡許多事情。

譬如說誰家的媳婦賢惠、誰家的婆婆刻薄、誰家的公爹和媳婦爭一口飯吃、誰家日子過得好、誰家日子過得差、誰家添了一身新衣、誰家種了幾畝地、誰家的漢子和誰家的媳婦勾搭、誰家的寡婦跟幾個男人不乾淨等等。

又譬如說誰家媳婦臨盆,若是其家人出來進去眉開眼笑,不用問,肯定是生了個大胖小子,然後就會大張旗鼓地宣揚出來,若是其家人陰沉著臉,別人問了他們也一聲不吭,就該知道他家添的肯定是閨女。

秀姑聽得津津有味,等春雨娘舂完米,仍覺得意猶未盡,送她出門時道:“嫂子,以後閒了常來玩啊。”生活在村子裡,她可不能兩耳不聞窗外事。

“行,你不說我也來,你家屋裡白天都燒著炭,暖和得很。”

張家經常殺豬,平時燒水和做飯,玉米小麥的秸稈和稻草用盡了便燒老張從荒山野嶺砍回來的木柴,攢下了不少炭,足夠他們一家四口每間臥室都燒火盆,燒一個冬天還有剩,才入冬,老張就讓秀姑往孃家送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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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入冬後秀姑燒炭,只要老張不在家,附近便有許多媳婦姑娘帶著幼童來他們家串門,大夥兒自帶俗名扎凳子的小馬紮,一群人圍著火盆一邊說笑,一邊做針線。

農閒時,勤快的女子手裡從來不閒,或是納鞋底、或是縫補衣服、或是紡線。

除了做精細針線以外,村裡縫衣製鞋需要的線都是自己紡出來的棉線、麻線、麻繩。他們這邊很少見織布機,沒法子織布,更不會染布,但是家家戶戶都會種一些棉花,不僅僅是用來做棉衣棉被,還要用來紡線,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紡車和紡線錘。

紡線錘又叫撥浪錘,大多用豬腿骨製成,兩頭粗,中間細,清洗打磨乾淨後,在中間鑽一個小孔,垂直嵌入一根有叉的木棍或是一根有叉的竹棍,宛若倒過來的丁字。找不到合適的骨頭,就有人用一塊蘿蔔代替,有錢人家不用骨頭和蘿蔔,而是用銅錢。這種紡線錘攜帶方便,媳婦串門說閒話,手裡轉動著紡線錘,一邊說話,一邊紡線,兩不耽誤。

張家也有紡車和紡線錘,是張母留下來的東西,數年不用,紡車早就壞了,紡線錘下頭的骨頭倒是並無變化,換根竹棍嵌入,秀姑就用來紡線,繡花用的絲線無法用在衣裳鞋襪上。

納鞋底用麻線,比棉線粗,而且結實,乃是用蓖麻莖稈的皮紡成。

蓖麻有很多用處,家家戶戶都會在一些犄角旮旯的空地裡種上一些蓖麻,不佔種莊稼的地,等到收割時,經過處理,大夥兒就剝下蓖麻莖稈的皮,可以用來搓麻繩、紡麻線,蓖麻籽可以用來榨油,殷實之家用的燈油就是麻油,故稱麻油燈。

張家自然收著不少蓖麻皮,秀姑除了祖母用過,自己沒用過這麼古老的紡線工具,成為蘇秀姑後,開始紡出來的線不能用,好在原身又有經驗,慢慢才算熟練了。

麻線條事先纏在竹棍的叉上,棉花則是去籽後捏在手心裡,等到紡線時,她手指在紡線錘上一捻,紡線錘就飛快旋轉,竹棍上下垂直,不搖晃,接著手指不停地捋線、捻線,麻線條順著手指變成了線,捻出來的線長了就纏繞在紡線錘上,熟能生巧,她紡出來的麻線粗細均勻,結實耐用,惹得眾人一陣讚歎,張老太忍不住道:“碩哥媳婦,你這線捻得可真好。”

眾人仔細看,確實,那線很光滑,不像有些人捻出來的線顯得很毛糙,而且不均勻。

“碩哥媳婦,你的手這麼巧,給我捻一團麻線可好?我現在給你二叔納鞋底,竟沒工夫捻線,愁得頭髮都白了。”張二嬸道,心說趕緊答應,自己就省幾天工夫了,她手腳不慢,但是要想捻出一大團麻線,最少得花四五日。

其他人聽了,都笑看秀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