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微微睜大眼睛,還沒來得及反應,又聽應氏啞著嗓子道:“我現在想著,皇上、倒是是誰的孩子?”
婦人眼眶微紅,顫巍巍地看向桑梓,“聶雲旗已經知道了這樁齷齪事,如果他告訴攝政王,那我們這個太尉府……就完了呀!”
“娘,您先別慌。”桑梓收回面上的驚訝,握緊應氏的手柔聲安撫,“他敢拿這件事要挾爹爹,定是還沒有說出去,如今最壞的後果也不過就是答應這樁婚事,事關全府人的性命安危,女兒願意嫁。”
“小梓,是娘對不住你啊,都怪娘當年識人不清,娘害了你……”應氏留著淚將這寵在心尖上十七年的女兒摟進懷裡,平日端莊秀麗的美人彷彿一下老了十歲,滿臉都是悽惶悲切,“什麼‘情深意重,白首不離’,這麼多年,原來我不過是為了方便他與太後茍、且的一個幌子,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啊!”
“娘……”桑梓亦有些動容,默默抬手摟緊了這個可憐的女子。
原來這人間的風月情愛,竟是這般的複雜難解,直錐人心。
桑梓陪了應氏許久,待到亥時將盡,應氏才終於被她勸動,被丫鬟攙扶著回房歇息去了。
此時夜色已深,燭花因著燒得太久開始噼啪作響,桑梓隨意抿了口清茶,目光在觸及到窗邊鳥籠時微微一頓。
那小隻的紅嘴玉正安安靜靜地窩在籠底,精巧的細嘴不住埋下去梳理自己的毛發,而那毛發蓬鬆水潤……明顯是剛被人清洗過不久。
自從十五被應龍趕出府後,這小雀就是小辭每日三餐的投餵,小辭不清楚相思鳥洗潔的習性,只在清早會按例給它擦洗一次,而在這個時辰,會做這件事的,只有一個人。
桑梓左右細細看著,發現並無異常,她想著人可能已經離開,自己這肉身也到了該就寢的時候,便端起燭臺起身,準備闔上那不停灌冷風的窗子。
昏黃的燭火在黑暗中暈開,桑梓的手剛扣在窗欞上,便瞧見窗外的一丈遠處,一道人影正貼在牆邊閑適地靠著,玄黑色面具還隱約映出燭火昏黃的光澤來。
桑梓被他一驚,見那人也轉過頭來看她,便開口問道:“是十五嗎?”
“是,小姐。”十五還是靠在那裡沒動,彷彿為了讓人安心,又低下聲音溫柔道:“我回來了。”
桑梓將燭臺往人那邊湊了湊,覺著還是看不清十五,她有些心焦道:“怎麼戴了面具是臉上傷著了嗎?過來給我看一眼。”
十五沒有動,只是道:“小姐,我站這就好,離得近了恐對你的清譽有損。”
見他忙著岔開話頭,桑梓便清楚了答案,瞪了他一眼道:“都是你的道理,既覺得損我清譽,今晚你就不該半夜三更過來。”
十五似是笑了笑,“奴才不光今夜來了,自從腿傷好了後,每夜都有過來。不過以往都在房頂待著,今日下來了而已。”
“那為何偏偏今夜下來?”桑梓突然覺得這樣和他說話十分有趣,便隨手放下了燭臺,倚在窗邊瞧他。
十五頓了一頓,注視著桑梓的目光更熾熱了些許,他柔聲道:“因為今日特別想見你。”
桑梓似是沒想到他會如此說,一時竟有些怔愣,水潤的眸子不自知地望向十五,那眼角無意的豔色勾得人心顫不已。
“小姐,”十五不自然地轉開了目光,“更深露重,你還是穿得少了些。”
燭火又噼啪一聲,喚回了桑梓的心神,她靜了靜,問道:“十五,今日爹爹同我說你想娶我,是嗎?”
“是。”十五斬釘截鐵地回道,想想覺得不妥,又立馬補了一句,“十五想娶小姐,和任何權謀交易無關,只是十五的心意。”
十五對她的心意從未掩飾過,無論是當初在桑府的刻意親近,還是如今夜夜沉默地守在她房外,都是那麼純粹而明朗,像個忠心單純的幼獸,只知道直截了當地去討好傾慕的雌性。
桑梓對他的話不置可否,只輕輕點了點頭,燭火將她側臉踱了一層暈黃,嫋嫋淡淡,瞧著更像那畫中飄渺的仙子,令人可望而不可即。
十五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天知道他多想緊緊抓住眼前這個人,把她狠狠揉進懷裡,甚至揉進骨血裡,做夢都想。
可他只能按捺下所有的念想,輕輕替心上人闔上窗子,將自己關在窗外,再風輕雲淡地叮囑道:“小姐,太晚了,你該歇息了,十五也要回去了。”
因為現在還不是時候,一切也都還沒能塵埃落定。
“你快回罷,記得好好將養身體。”
桑梓帶著擔憂的聲音透過窗紙傳出來,少年聽了,又不禁歡喜地咧開嘴角。
入我相思門,始知相思渺無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