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頓了頓,忽然抬頭看向窗外。
原本昏黃的天色驟然暗了下來,呼嘯的風聲後,不知從何處出現了數以千計的利刃,朝著四面八方極快地刺了下去,村民們撕心裂肺的哭喊陸續響了起來,阿玉面上一白,喃喃道:“怎麼了,怎麼回事……”
器靈冷冷站在桌邊,看著外面的血色,眼底似乎還帶了些笑意。
“你不是要除妖嗎?!”阿玉瘋了一樣沖到他面前,尖叫道:“快去救人啊,去啊!你為什麼不去……”
男子靜靜看著她,只是道:“你應該有察覺的。”
阿玉終於絕望了下來,悲慟地跪坐在地,慘笑道:“是,我是知道,村裡根本沒有什麼妖物,唯一害人的妖邪……就是你。”
“晚了,”男子不為所動,“你的肉身已被我下了奪舍陣法,最遲明日,你也會徹底消失。”
阿玉慢慢抬頭看他,眼角留下血淚來,“村裡的人是我害死的,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死了好,死了好啊……”
“心悅於你,本就是我此生最大的罪責。”
往事就停在了此處,又是一陣濃霧過後,桑梓看見了坐在河岸邊的阿玉,她面容遲滯,抱膝靜靜地待著,似乎與周圍的所有都隔了開來。
“阿玉姑娘,”桑梓緩步上前,和聲道:“貧道青雲觀散人,今日特來相問,若有滅去器靈,助你重奪肉身的法子,姑娘可願一試?”
阿玉的生魂已是十分虛弱,她吃力地搖了搖頭,幾不可聞道:“道長不必費心了,阿玉是罪人,本就該死,並無生還之意。”
桑梓心中可憐她,不想輕易放棄,便又道:“貧道來之前,器靈託我給姑娘帶了句話,姑娘不妨先聽聽再做決斷。”
阿玉動了動,極緩慢地往她這邊看過來。
“他想告訴姑娘,‘愁聚眉峰盡日顰,曉看天色暮看雲’。”
阿玉似乎是驚了一瞬,杏眼睜了睜卻又靜靜闔下去。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我有想過,他這般無情之人會不會有後悔的一日,可這日真的來了,我卻也不見得有多歡喜。”阿玉虛弱地咳了咳,艱澀道:“這心意我受下,但錯了就是錯了,無論是我還是他,都該為清水村所有死去之人付出代價。”
“阿玉也麻煩道長替我回一句,‘從今以往,勿複相思,相思……與君絕。’”
生魂的求死之意太過強烈,祭靈之術並不成功,桑梓還未待多久便被強行驅了出來。
陣法的光芒隨之消散,器靈魂魄歸位,睜眼便急切問道:“道長,她怎麼樣?”
桑梓將阿玉所說的話盡數轉告,接著緩慢搖了搖頭。
器靈眼中的光亮漸漸熄滅,他低下頭,面上滿是苦澀。
子時末,器靈給兩人準備的內屋裡燃起了點點燭火。
雲旗化成了成年男子模樣,將睡熟的桑梓半抱起來,給人施了陣法,接著肆無忌憚地從她的唇角吻進去,眼中盡是迷戀。
窗外吹進一絲冷風,接著便響起了器靈那嘶啞難聽的嗓音,“白日裡我還以為閣下與長風散人兩情相悅,如今一看,原來竟也是與我一般的可憐人。”
雲旗眸中微冷,只好停了親暱,給桑梓掖了掖被角。
“幹你何事?你千方百計引我出面,就是為了說這個?”
器靈坐在窗沿,面含希冀道:“閣下莫要生氣,我知道您有辦法將阿玉救出來,這才冒死前來見您。”
“我不是青雲觀的人,盡喜歡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雲旗摩挲著桑梓的臉頰,朝他漠然道:“滾遠點罷,就算我不殺你,等道長醒了,也會替清水村那幾百口人找你算賬的。”
“閣下何必過早便下次結論?”器靈那雙眼白過多的眸子直愣愣盯著他,突然森森道:“您難道不關心是誰派我來做這些事的?不關心是誰操縱著如此多的器靈去奪人魂魄?”
雲旗輕笑一聲,嘲諷道:“與我何幹?”
“那您也不關心這背後之人會不會傷到長風散人麼?或者說青雲觀屹立千年,卻為何總是除不盡華夏國的妖鬼?”器靈見他終於冷下臉來,又繼續道:“這百年來,您竟也不想知道,您的家人為何會在中秋之夜被大陣盡數割喉麼,楚少爺?”
雲旗眯起了鳳眼,整個人都陰沉下來,“說。”
器靈毫不示弱,只道:“您先同我訂鬼契,答應救阿玉出來,這一切的前因後果我便盡數告知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