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看著那女子,淡淡問道:“既然是你奪舍封印了她,直接解陣便可,又何須在此等我?”
亂葬崗的風帶著些涼意,女子理了理自己耳邊的鬢發,解釋道:“我是帶煞的器靈,奪舍的陣法太過剛強,先前已經傷了她的魂魄,如果強行解陣,她根本熬不住。我雖死不足惜,只是怕連累了她。”
桑梓聞言稍作沉吟,接著捏了個法訣,點在女子額間。
傳言器靈兇煞且無情,有靈識後便靠奪舍噬魂為生,體內自成大陣,吸食軀體的生氣。
生氣用盡則陣破,器靈會接著再去尋下一個宿主。
器靈所帶陣法頗為妖邪,桑梓收回了法訣,皺眉看她,“此陣控了兩魂,此消彼長,雖說若你消散便可破陣,但你體內的另一生魂早已沒有求生之意,即使你死,她也未必能重活過來。”
女子僵在原地,喃喃道:“是麼,她竟不想求生了……”
桑梓見她似是萬念俱灰,便安撫道:“先別急,貧道只是說未必,若想毫不傷人的破陣,也不是毫無辦法,容貧道再回去想一想罷。”
女子聞言定了定神,哀求著看她,“道長,我已等不了太久了,在過幾日這具軀體恐會腐化,您跟我回清水村罷,最好能早些……”
器靈青白的面容上滿是懇求,桑梓心中感慨,終是點了點頭。
器靈將兩人帶回了自己的農舍,收拾出了一間內屋供他們居住。
桑梓思索了許久,覺得此陣的關鍵還是在於原身魂魄的求生念頭太過薄弱,若要解陣,她還須先同那魂魄交涉一番。
巳時末,月入乾位,桑梓搭好法陣,將一張血符按在了女子心口。
此法名為“祭靈”,陽間之人可藉此法向鬼魂問話,功力高強者甚至能窺見鬼魂的過往。
“祭靈時不可中斷,屆時你或許會受到沖擊,忍一忍。”桑梓提點道。
“道長,”女子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袖,手臂略有些顫抖,“麻煩您,麻煩您幫我帶一句話,告訴阿玉,‘愁聚眉峰盡日顰,曉看天色……暮看雲’。”
法陣開啟,桑梓闔上雙目,引著靈識緩緩送進女子體內。
一陣霧氣過後,入眼的是清水村裡百姓和樂的景象。
靈識開始自行變換地點,幾番找尋後,終於在村後的小茅屋裡瞧見了正在搗衣的阿玉。
女子此時面貌還未變,嘴裡哼著小曲,歡快地在河水裡捶捶打打,十分嬌憨可人。
湍流的河水將一柄短匕打著旋兒送到了阿玉面前,短匕花紋質樸,從刀鞘到刀柄布滿了鏽跡,看著有些年頭了。
“咦?”阿玉嬌吒了一聲,好奇地將短匕拿起來左右看看,“這匕首怎麼是浮著的?”
她少不經事,看何物都是稀奇不已,也未想太多,瞧著歡喜便直接揣進了袖裡。
自那日後,清水村總會在子夜出現怪事,家裡的老人小孩不是重病便是身亡,而那些打獵的年輕人自上了山後亦是非死即傷,能僥幸回來的大都神智不清,像是見了什麼極其可怖的東西。
阿玉的父親是村長,每日為了這些事寢食難安,阿玉見了也十分憂心,又無可說之人,便朝著那憑空出現的的短匕傾訴,聊以排解。
是夜,阿玉正趴在桌上自言自語,忽見那短匕紅光瑩瑩,不多時竟幻化成了一個樣貌偉岸的男子,眉目嚴肅地瞧著她。
“吾乃上古器靈,可破世間妖邪之物,只要你答應吾一個條件,吾可保清水村安寧。”
阿玉雖然驚詫,卻見男子面容陽剛,周身一派正氣,心道不似什麼壞人,便問道:“是何條件?”
“吾沒有實體,要出去除惡,需借你肉身一用。”
“好,”阿玉點頭,杏眼裡滿是認真,“只要你能除妖,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於是兩人約好,每到晚上阿玉便將肉身借給器靈使用,雖然她並不知道器靈做了什麼,但村裡的怪事確實越來越少,阿玉對他很是感激,兩人的關系越來越近,平日裡說得話也多了起來。
“大哥哥!”這夜器靈現身時,阿玉有些羞澀地小聲道:“阿爹總不讓我去縣城,但是我聽嫁去城裡的小梅說,聚福樓的杏仁酥可好吃了。大哥哥,你若是今晚辦完了事,能幫我帶一下回來嗎?錢,錢就放在桌上呢……”
男子拿了錢,深深看她一眼,“好。”
日子往後推了月餘,安靜的小村又開始出現禍亂,村裡的人家在夜間接二連三被屠殺,阿玉問器靈緣由,男子只是說這次的妖物太強,他也無能為力。
“既然你也沒辦法,那晚上就別去了吧。”阿玉朝他道:“阿爹已經想著帶村民們遷離了,你一人和那妖物搏鬥,我也不放心的。”
器靈漠然看了她一眼,沒有作聲。
阿玉嚇得抖了抖,卻還是硬撐著,盯住男子的雙眼,動情道:“這些時日你幫了村裡很多,我很感激你,也很、很歡喜你!你,你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