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宅二十裡外的客棧內,雲旗挑了一間上房,將桑梓慢慢放在軟榻上。
手裡的人參娃娃太過礙事,他看了一眼,隨手扔在了旁邊的桌案上。
榻上人的面色蒼白如紙,雲旗伸手摩挲著她的臉頰,心中竟生出些前所未有的悔意來。
手指劃到唇角,他眼中一暗,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另一隻手按在了桑梓頸側,運起了功法。
剛見到這人時,他就知道她在相貌上施了法術,只是她的道術在自己看來還是太弱,稍稍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偽裝。
流雲袍下並非男子,而是女兒身。
只是他雖心知,卻還從未見過桑梓的真正模樣。
起初只是難得見這地方來了青雲觀的散人,想著道士蘊陽的鮮血可以讓自己脫離楚宅,便布了個局同她相見。
一切都很順利,她的血確實能讓自己功力大增,楚宅的重陣也是原本自己建來吸幹她鮮血的最終地方。
只不過兜兜轉轉,如今哪裡還捨得……
雲旗將人半抱起來,掌下鬼氣散盡後,變換形貌的道術也隨之解開。
懷裡的軀體漸漸軟了下來,他有些侷促地緊了緊手臂,將目光移到了她的臉上。
先前稜角分明的面容稍稍柔和了些許,五官倒無甚變化,只是整個人添了幾分柔美,就像白水陡然混了蜜,清甜誘人。
雲旗怔怔看了許久,伸出手指描摹上桑梓的眉眼,心裡想著這人怎麼能每一處都長得如此合他心意。
他低下頭,在懷裡人眉間吻了吻,鳳眼中滿是繾綣。
桑梓意識漸漸回攏,感到臉頰上有些溫熱。
吃力地睜開眼,便見剛及床榻高的小孩正肅著一張臉,輕柔地舉著濕帕給自己擦拭。
看自己醒了,小孩瞪了瞪眼睛,突然帶著哭腔糯糯道:“哥哥,你總算醒過來了……”
桑梓摸摸他的小腦袋,動了動唇,覺著喉嚨幹澀得厲害,啞聲道:“這是哪?”
小孩忙拿過一旁備好的茶盞遞到她嘴邊,聞言搖了搖頭,猶豫著開口道:“是一個大哥哥把我們送到這的,然後他就走了,他幫哥哥打走了壞人……”
他說的顛三倒四,卻不妨礙桑梓理解,想來他們是有幸遇到了高人,自己才險險撿回一命。
“這幾日都是你在照顧我嗎?”桑梓嚥下清茶,柔聲問道。
小孩點點頭,委委屈屈黏了上來,抱著她的手臂軟軟道:“雲旗要嚇死了,哥哥以後不能拋開我。”
桑梓放下茶盞,給他理了理額上的碎發,露出個笑來,“嗯,不拋下你。”
“哥哥總是騙人……”小孩用力蹭了蹭她,可憐地癟癟嘴。
身上很是輕松,感到傷口似乎也驚奇地痊癒了,桑梓動動後背,一把將還在哼唧的小孩抱了起來,笑道:“苦了咱們小雲旗了,哥哥這就帶你去吃頓好的。”
小孩見她又轉身把還在昏睡的人參娃娃放進袖裡,忙抓了抓她的領口,軟糯道:“哥哥以後別去抓壞人了好不好,雲旗害怕。”
桑梓頓了頓,看向他那不安的雙眼,意識到自己似乎真讓小孩嚇怕了,便將人抱緊了些,安撫道:“雲旗要是不願,□□後就不輕易涉險了,但青雲觀救濟世人,力所能及之事還是免不了的。”
小孩抿了抿唇,眼裡竟泛起淚來,他一面抹著,一面哽咽道:“我不管……我不要哥哥有事,我不管……”
“別哭別哭,”桑梓對著那哭紅的小臉霎時亂了陣腳,慌忙給他擦著眼睛,心急道:“好好好,哥哥答應你,一會吃了飯我們就啟程回青雲觀,好不好呀?”
小孩這才止了哭聲,乖巧點點頭,柔順地將小腦袋靠在她的肩頭。
桑梓見終於安撫住他,才鬆了口氣,抱著孩子往樓下走去,卻不曾看到那埋在她肩窩的面上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
若能把青雲觀的道士全部血祭,那麼自己的功力必將登峰造極,屆時再不懼任何道術陣法,他要煉化一具真正的肉身,來和眼前這人光明正大地長久廝守。
桑梓推開門行至走廊,才看到他們所待之處是一家十分奢華的客棧,來來往往皆是身著綾羅的富家子弟。
她緩步下樓,頂著眾人好奇的目光落了坐,招來小二點了一大桌菜。
小孩被桑梓放了下來,卻還是緊緊黏著她,抱著手臂不肯松。
“唉,聽說了麼?”旁邊那桌有個男人小聲道:“楚宅那鬧鬼鬧了百餘年的鬼地方,嘿,前幾日一下子好了,西郊那些個府宅全部一絲陰氣也沒了,官府那邊都派人去探了,怕是都想在西郊弄個宅院住住。”
他對面的中年人奇道:“不會吧,怎麼就好了呢?”
有人拍拍他的肩,朝桑梓的方位指了指,中年人立刻明白過來,一桌子都暗暗往這邊打量。
桑梓絲毫不在意,菜品陸續地上了桌,她拿出小碗,給雲旗仔細夾起飯菜,小口小口喂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