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據在旁喃喃低語:“成就陽神,便算脫離苦海,從岸上俯視苦海情景了罷……”
尚玄、張大江同時將目光投向王據。
此道從前醉心於名利,在長安官場之中混跡多年,也曾取得好大權柄,只是後來又脫去官職,然而至此時已經蹉跎了大半輩子,年事已高,有心求問長生,卻也終究無門。
‘脫離苦海’對於王據而言,實有絕大吸引力。
“王道兄覺得,李含光令我等傳訊於掌教,使掌教攜印信去見他——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他不是還未確定是否要與那不良帥聯手?
今下便展露如此強蠻態度,莫非一個還未確定秉性才能的外人,便值得李含光惡了我等同門宗派,損傷同道情誼?”張大江向王據出聲問道。
王據垂下眼簾,低聲笑道:“他之所以這樣做,大抵是早對那位不良帥做過種種調查,自心裡已然傾向於對方了。
除此以外,若那不良帥真的不堪用,李含光或有自己出頭之心——他想做那玄門都領袖,總攝諸法脈之權柄,在此以前,須將天下群道都收在帳下,為己所用。
令諸位稟告掌教,攜掌教印信去見他,亦是要借印信,分潤諸宗權柄。”
“李含光有爭玄門榜第一,成‘玄門都領袖’之心?”尚玄緊皺眉頭,有些不能相信,“含光子並非貪慕權柄之輩,他的師父將天下道首之封賜都推辭了,他又何必去爭什麼玄門都領袖,惹一身腥臊?”
“他之所求,並非是那‘玄門都領袖’。
而是借這個身份,做成一些事情——諸位果真看不明白麼?”王據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袍下襬的塵土,環視群道,笑著道,“李含光所求,就是今時聖人之詔——治天下詭!
他是真想做成這件事。
諸位自心裡其實也清楚得很,但諸位不願相信罷了。”
王據慢吞吞地說完話,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廳堂。
廳堂內,群道寂靜無聲。
……
‘不良人’館舍前,從前少見人煙的一片空地,在今時已變得甚為熱鬧。
許多建築工匠牽著馱馬、驢騾,搬運來種種木材、石料,箇中匠人在空地上忙忙碌碌,或鋸木鑿石,或調和泥漿,或砌造火爐,燒煉磚石。
而館舍兩側業已挖出深深溝壑,正有匠人往裡頭填埋砂石、夯實泥土,築牢地基。
這片館舍原本只有從前不良人‘十部舊人’駐紮在此,數百間房舍,本也足夠從前不良局內舊人使用,但蘇午今時又找來百五十願僧、諸多函工、畫師才人,當下的館舍也明顯不夠用。
蘇午將諸願僧調撥了大半至大雁塔後院,此間館舍方才堪堪裝得下如今的不良人各部。
此時,這片熱鬧非凡的場地之外,響起一陣烈馬嘶鳴之聲。
十餘個不良人從馬廄之中牽來馬匹,正停在那片說是空地、其實也已無有閒人落腳之處的場地之外。
蘇午帶著陶祖、洪仁坤、季行舟、丹加等人,被幾個年輕願僧簇擁著,走近了那數十騎。
季行舟戀戀不捨地將手中赤鞘長刀遞還給了蘇午,出聲道:“此刀神異,僅僅交到某手中三日時間,某卻不能將箇中究竟揣摩完全,只能看出內有人願與天理交泰之性力,此般神異力量與地相礦藏相合,得以使整把刀‘自成一體’,斬切那些‘天然有缺’的厲詭,便鋒利無匹,無往不利。”
“僅僅三日時間,你便能看出此刀端倪,已經十分不錯了。”蘇午接過大紅蓮胎藏,身畔劫運轉動,一隻素白的小手從劫運中伸過來,抓住大紅蓮胎藏,將之帶回了劫運大海之中。
蘇午笑著看向神色不捨的季行舟,又道:“此刀本有主人,當下就是物歸原主了——我卻不能將他人心愛之物,相贈於閣下,閣下身邊,如今有聚斂人願之願僧,又有那大雁塔下開出的地相礦藏,閣下自身又能徹悟天理神韻。
正該嘗試著將三者疊合為一,看看能否鑄煉出類似兵刃。”
“太難。”季行舟搖了搖頭,但眼神卻躍躍欲試,“不過某今時有了稍些思路,正可以多加嘗試。”
“正該如此。”蘇午回了季行舟一句,轉而看向那隨行而來的三個年輕願僧。
三僧出自鐵佛寺、嵩山寺、興善寺之中,皆是三大寺中誓願修行最深、最受師門長輩看中的弟子。
“法智大師慷慨助力,幾乎令長安諸寺門下菁英盡出,來助我做事。
我今將諸僧投入爐火灶臺之前,令諸僧隨諸函人學習鍛制甲冑之法,學成以後,皆以大誓願力鍛鍊甲片——諸僧或許以為,我此般行徑,其實是在踐辱佛法,空耗他們的時間。”蘇午話說到這裡,三僧連忙都搖頭否定。
其中曾得神秀降附的印知和尚雙手合十,向蘇午誠惶誠恐地道:“隨在尊者身邊修行,對我等僧人而言,實是莫大的緣法。
我等在寺中,每日亦須擔柴挑水、灑掃僧院、證見緣法,磨鍊心性。
今下只是換了一種方式來修行而已,斷不會對尊者不滿,尊者又何出此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