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午未置可否,接著道:“法智願意助我,我亦願意助他——他先前希望我能為諸僧傳授法門,允許諸僧伴隨在我身邊修行,我便答允了他。
你們三人便跟我往華山去,修行之中,若有困惑,可以詢問於我,我雖非佛弟子,但或許能觸類旁通,給你等一些迥異於佛法的見解。”
“多謝尊者!”三僧聞言,神色感激無比,皆向蘇午合十躬身行禮。
這三個僧人心性純善,確是修行佛法的好材料,所以蘇午專門挑了他們三人出來,也不吝於指教他們的佛法修行。
隨後,蘇午又與聚集過來的不良人十部主事分派了諸般事務。
今下與蘇午同行的眾人之中,除了陶祖、洪仁坤、寄身於十滅度刀中的平靈子之外,以及印知等三個願僧之外,便只有丹加一個女子。
卓瑪尊勝對於諸願僧之修行,及至季行舟所稱結合三才之力,鍛鍊甲兵之事甚為在意,是以就留在了慈恩寺中,修行大誓願力,與那些願僧一般每日守在爐火灶臺邊。
江鶯鶯、井上晴子得了陶祖傳授符籙修行法門,今下亦被陶祖勒令閉關修行。
如此便只剩下丹加一個百無聊賴,一直跟在蘇午身邊。
她的佛法修行,追隨著蘇午的佛法修行,蘇午有朝一日如若成佛,丹加必然會跟著證悟法性,今下卻是修無可修的境地。
分派好諸事以後,蘇午等人也未著急離開,而是駐留在空地之上,等候了一陣。
直至等得陶祖都不耐煩,嘟囔著要將晚來者打死之時,遠處一片綠蔭掩映下,才響起了一陣驢叫聲。
那驢子扯著嗓子叫號著,叫聲壓過了一個男人的吵嚷聲:“你走啊——你這頭老驢!
老夫真是叫你吃得太飽了——啊啊啊啊!
以後老夫必得換一匹好馬來,將你這頭老驢殺了吃肉!”
陶祖聽得那驢叫聲中夾雜著的男人吵嚷聲,本有些不耐煩地老道,此下頓時有些好奇,他從地上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跟著蘇午走近了那片垂楊柳遮蓋住的大道。
少見人影的石頭路邊,正有一頭髮黑白交雜、面容已顯老態的青袍老者拽著一頭白驢的韁繩,那白驢子扛著兩副書箱,書箱中插滿了畫軸,它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此下或許是被那老者拽疼了,猛地朝前急驅了幾步——老者收力不住,腳跟不穩,眼看著就要向後傾倒,恰巧蘇午已至其身後,伸手正好扶住了那青袍老者!
老者面上驚色未褪,又看到身後高大青年人,以及更後面歪頭打量自己的老道士,他神色又有些尷尬,忙鬆開了白驢兒的韁繩,那頭老驢應是被慣壞了,見其撒開韁繩,便搖頭晃腦著,噠噠地踏著蹄子,竟要跑開了——幸而蘇午眼疾手快,在老者驚喊出聲之時,一把拽住了繩索!
白驢犟脾氣上來,又要與蘇午使勁,蘇午轉頭瞥了它一眼——
它哆嗦了幾下,屁股後頭擠出幾坨冒熱氣兒的圓滾滾驢糞,耷拉下長長的眼睫毛,眨眼間老實了下來!
“老丈,給。”蘇午將手中韁繩遞給了老者。
老者又去拽那驢兒,當下驢兒倒是聽話了很多。
他轉而向蘇午躬身行禮,神色間的侷促與尷尬未有消減多少:“家中貧微,只有這匹脾氣倔強的老驢,能載老夫出行遠遊,若不是郎君強援,只怕今下老夫又得在這老驢身上消磨去不少時間了。
多謝郎君,多謝郎君啊……”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蘇午搖了搖頭,看了眼老驢託付的書箱中插著的一卷卷畫軸。
當下這位老者,應該就是吳道子了。
算算年齡,吳道子現今應也是個中老年人——今時人都老得快,當下這個老者滿面皺紋,雖然比蘇午想象中的吳道子更老了許多,但看驢兒身上的那些畫軸,足可以確認其身份。
不過,當下的吳道子竟然困窘至此,倒叫蘇午有些意外。
連聖人亦知吳道玄聲名,又何至於令其困頓至此?
“老丈這是要往何處去?”保險起見,蘇午未有直接道名老者身份,而是問起了老者的來意。
老者笑容更加尷尬:“聖人著我往彼處‘不良司’中效力,往那邊走不過數百步,就是不良司館舍所在了。”
縱然不良人今下名聲略有改觀,但若說多翻天覆地的變化,今下則還未有。投不良司中效力,在當下百姓看來,也不是甚麼好差事。
“在下便是今下不良司主事,亦為迎候聖人請來的畫師。”蘇午笑著向老者拱手,“敢問老丈尊姓大名?”
“啊……見過主事,見過主事——老夫未有想到,您這樣的美郎君,竟在不良司中做事——”老者侷促不安地向蘇午回禮,他把話說了一半,陡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又連忙作補救,“老夫還以為,能在不良司中任‘主事’者,多是已過而立之年的老者!
未想到尊駕竟這樣年輕!
老夫拜見主事……”
他說著又把腰桿壓低了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