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想,剛才在地鐵上,我八成已經引起了周圍乘客足夠的注意了。本來麼,差不多每隔兩分鐘就要從挎包裡掏出來看一看,右手換到左手,左手換到右手再塞回挎包裡去。好像我手裡握的不是著名品牌的智慧手機,而是神舟七號的發射控制器,需要我如此神經質地對待。沒準再多來幾次,它就能變成一隻鴿子似的,從我的挎包裡撲稜稜飛走,幫我最終完成這個簡易的魔術。
可什麼變化都沒有發生,那條簡訊的每個字,每個標點,傳送時間,收件人姓名,無論我幾次重看也沒有變化。
它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肯定在了一個路口上。
大概三十分鐘過去,我預感到什麼似的抬頭,旋即嘴上“嘖”了一聲,站起來對馬賽說:
“好慢啊。”
“列車一路停停走走的。”
“是嗎?難道又碰上地鐵訊號故障了?”
“大概是。”他挑挑眉,“等急了?”
“……是啊。”我不由得硬起脖子,“半個小時呢,怎麼,不行哦?”
“沒不行,我覺得有些高興而已。”
“……有什麼可高興的……”我不由自主地避開視線,可他預計的效果已經達到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無形中提高了半個音節,“時間不早了,走咯?”
“好啊。”
我們一前一後朝著十米外的自動扶梯前進,只不過到半路馬賽突然喊住我:“或者坐電梯也行的。”
“什麼?”我回頭看他,“那不是給殘疾人士專用的麼?況且,就三層而已,有必要——”
他卻已經站進了轎廂,眼神一笑表示全然不贊同我的想法。
“年紀輕輕的卻那麼懶惰。”我皺起眉頭跟了進去。
“年輕的才叫懶惰。等年紀大了,那就不叫懶惰而叫骨質疏鬆了。”他背靠著角落朝我抱起兩手。
“是啊,好好抓緊現在它們還能握住彼此的時光吧。”我指一指馬賽的雙臂,“等以後只能隔著一座啤酒肚隔山遙望了。”
他莞爾:“真的嗎?”
“很有可能——”話音落到這裡,我這才突然反應過來,“怎麼電梯都不動,誒!你——”我目光繞到馬賽背後的電梯內牆上,果然:“你忘了按樓層啊。”
“喔。”他哼一聲。
“真的……傻死了。”我舉起右手要按住那個數字“3”,可是馬賽阻止了我。他一個仰身,把我的動作卡在了他的脊背上。
“幹什麼?”我不得其解,漸漸地,臉上卻不住地發熱。
但他根本是清白地看著我,他清白地,把自己的意圖既不藏著也不掖著地坦誠給我看。
我喉嚨發緊:“……遲早會有別人要進來的啊。”
“那就到時候再說了。”他很隨性地下結論,卻絲毫沒有考慮到我已經被這句話吊起了最敏感的神經,讓它開始風聲鶴唳地為那個遲早要出現的第三人一輪一輪做著倒計時。
“這種地方應該有攝像頭的。”我的思路混亂起來。
“又不會做你想的事。”他根本是嗤笑的表情。
“屁咧!我想什麼了?”我反彈著抽回手。
“放心,要是你亂來,我會呼救的。”
“你這個人哪……”我忍不住睜大了眼睛,腦子裡還殘留著被澆了一盆冷水的炭火所冒出的濃濃白煙。但很快地,我沉吟起來,好像是聽見了從某個門鎖被開啟的“咔嚓”一聲,照進我瞳孔的光讓我整個人冷靜得近乎傲慢起來,“行。”我往前,一直往前逼近著他,近到馬賽的襯衫紐扣能夠在我的胸口落下清晰的觸覺。本來就是,為什麼一次次我都要懷著謹慎且不安的心情任憑他這樣一個愣頭青耍得團團轉,而事實上,我根本不必對他有任何顧慮:“想呼救你隨時可以呼救的。”
馬賽在我的聲音裡慢慢地站高,他身後已經沒有多餘的空隙了,他的表情承認了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