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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哼。”我終於朝著他長長的睫毛發出了解氣的笑容,撤回了動作。更何況,與此同時,電梯在不知某個樓層的乘客按動下,開始朝上執行了。

最後它停在我們目的地的三樓。門外站著一家三口。我扯扯馬賽的手腕:“總算。該出去了吧?”

他也順勢拉住了我的手。“嗯。”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可還是足夠傳播出去,“剛才來的路上,我一直很想見你。”

我需要從他的身上得到力量讓自己站得穩穩當當的,盡管與此同時來自他的力量又更大幅度地消耗了我。我好像是一碗被牛奶侵入的紅茶,還在旋轉著彼此的分界,幸好最後它們穩定下來。它們找到了恰當的比例,留下一個帶著香氣的夜晚。

“嗯……我也是。”我飛快地抹了一把臉,“……我很開心的。”

他毫不猶豫地颳了我的鼻子:“想問就直接問,還拐彎抹角繞著彎子來問我。用得著那麼費盡心機麼?”

“……什麼?繞彎子?”我有些遲疑,等反應過來,“可我不是……”

“嗯?”

我的左手插進挎包的夾層裡去,無意識地抓著手機。我知道的,無論多少次去檢查它,那條簡訊的每個字,每個標點,傳送時間,收件人姓名,無論我幾次重看也沒有變化。

它就這樣簡簡單單地肯定在了一個路口上。

幾乎與此同時,馬賽的褲子口袋裡傳出手機鈴聲。“等一下。”他對我說,一邊松開了手。“汪經理?”他稱呼對方,“誒?……啊,現在麼?我現在在外面……”

是一個分岔的路口。

首先是玻璃杯裡的水面開始朝外擴散出漣漪,然後是桌面上的一支筆滾到邊緣,接著是窗戶,然後是馬路上,街面在跳躍——我的發抖是由內至外的。

那時汪嵐遲遲不能將手機還給我。她一遍一遍地看,好像在破解密碼似的專注。可破解密碼也不會有她那樣微妙而複雜的表情,至少我從來沒有在諜戰片裡見過哪個特務用那樣含情脈脈的目光注視一臺發報機。但它們幾乎盡數收錄在我的眼睛裡。是一個失手,打翻了所有的糖似的,讓整個濃度發生了質的變化,還是一次細小的爆燃,從試管裡放出了玫紅色的火花。

我覺得自己必須要盡早地,離開她的事故:“……那個,差不多要回去了啊。”

“嗯?啊,好。”她幾乎依依不捨地把手機還給我,“如曦——”

“什麼事?”

她食指按在鼻子下,吸了一口氣:“這事你先不要告訴其他人。”

“我明白……你放心好了。”

“嗯,幫我保密啊。”

“……我會的……”

我們倆從餐廳裡一前一後走出來。奇怪的是,腳下像綁著的繩子,讓我和汪嵐不由自主地同時放慢,然後又領悟到什麼似的加快。我們大概是中了同一種病毒的電腦,找不出解決之道時,反複重啟是唯一的辦法了。

“電話?”我在背後反抓著自己的胳膊。

“嗯。”馬賽結束了通話後重新朝我走來,大概並沒有察覺在這短短幾分鐘裡,我已經默默地退後好幾步。

“汪嵐打來的?”

“是啊。”

“工作?”

“不是。我也不太明白有什麼事,她沒有明說。”而他聳肩的樣子幾乎讓我頭暈起來。

“馬賽……”我大概不可能把欲言又止表現得更聰明一點了。

他歪一點腦袋看我。

小時候從課外書上學來的知識告訴我,如果養殖了盆栽的植物,遇到外出遠行的時候,要怎樣維持它們的存活呢。書上說,準備一瓶清水,和數根棉線,將棉線一頭浸在清水裡,另一頭就埋在盆栽中。如此一來,棉線會緩慢地將水分提供給植物。這個方法我試驗過,一直維持很高的成功率,直到後來有一次跟隨夏令營,大約有三十天沒能回家,因而那一次我的方法失敗了,料是“課外書”這樣永不言敗的知識載體,也沒有能幫助我的文竹挺過一個漫長的考驗。它從碧綠色變成鵝黃,稍微碰一碰,就開始掉下已經枯萎的茸毛似的葉子。

所幸在我一直由於各種原因導致許多動植物早夭的童年時期,這個案例並沒能留下過多的陰影。我只大概地明白了,無論怎樣的方法,一株草,在失去正常澆灌的三十天後也是會枯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