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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夢鬼(三)

別人不知,可谷夏一聽就知道,忙朝房樑上望去,“小葫蘆,你怎麼在這?”

被人發現,小葫蘆伶俐跳下,站在眾人之中,抹了好幾把眼淚,“我作證,那日父皇確實不在宮中……那時候我貪玩,嚷著父皇去郊外騎馬,父皇帶著我在河邊玩了一天,哪會去下什麼指令!”

說罷哭地更甚,哇哇不止。

谷夏略一思索,那時他遠在長安,卻記得叔父有個極寵的兒子,只是自己離開時他還尚小,話都不會說,雙眼一亮,“你是阿鵠?”

小葫蘆哇地一聲,“愚弟隆鵠,拜見王兄!”

眾鬼這才砸麼出一絲味道,個個是下巴掉了老長,我去!竟不知他們這鬼窩藏龍臥虎?!

豈不知一幕發生,一幕又接著上演,這時的甄烏有穿過層層小鬼,捋了捋胡須,“卑職蔣拙,昔日任中書省起局舍人,在此拜見熠王殿下……卑職專職記載陛下日常一言一行,那後宮的詳細記載,雖不是我掌管,我卻是可以閱覽的……故此那時睿宗皇帝逼我篡改後宮史書,卑職只當他做了惡事便要隱瞞後人,遂頗為不屑,故意漏出破綻,今日想來,怕是一場誤會,當年之事,沒人知道是一個宮女在其中壞了事,睿宗皇帝該是將一切誤會到了武後身上,故此登基之後,先要篡改史書以掩埋母過……”

這下連雲棠也震的不清,想不到那麼個一言不合就耍賴,整日無所事事的烏有,竟是個史官?

史官?不是都得像司馬遷那般,剛正不阿,一本正經?

谷夏卻沒有多麼驚訝,烏有是隻靈通鬼,凡是能成此鬼的,生前必是知識廣博,甚至是博覽群書……轉而看了眼彩鳳,“彩鳳,你還能說些什麼?”

那彩鳳早已頹敗在地,眾鬼默默看著,沒有一人上前扶她,竟想不到原來她是那般的歹毒。

氣氛異常的安靜……直到彩鳳忽地抬起頭來,她平日裡妝容極濃,此時被眼淚沖的淩亂,那淚都成了紅色,也不知是花了的脂粉,還是哭出了血來,“不錯!是我喪盡天良!可你以為,你們這些得勢之輩就比我善良了多少?”

吼了兩聲,似是沒了力氣,聲音又變得極小,“世人皆知武氏隆寵無限,終成一代女帝,卻不知她殘害忠良提拔奸佞,最後竟可風光無限與高宗共寢於乾陵,更不知那賢良淑德的王皇後,又是怎樣遭受那妖婦毒害,那一百大板打在一位嬌弱女子身上,那皮開肉綻的噬骨之痛,又有哪個去憐憫理會?想我太原王氏自魏晉一路風光,到了大唐依舊滿門忠烈,最後卻因為個惡婦舉家流放嶺南……不知在那高堂之上的惡婦,可知我王氏族親在那荒蕪之地累死、被欺淩死了多少?你說我害人不淺,不過幾條人命,跟我王氏滿門相比,算得了什麼?!”

好在蒼天有眼,我王嫣逃過一難,流落街頭,正看見那武氏的鳳駕,卻是鑲金嵌寶,僕從千萬,我逼著眼睛撞了過去,你們可知那時我想的是什麼?死了也好,起碼不再有這麼多走投無路……若是活著,我定要叫那些人血債血還!”

大殿中安靜地詭異,沒人再說一句話,只聽著她私自哽咽,哽咽夠了,才又惡狠狠地瞪向谷夏,“我做了什麼?不過區區幾條人命罷了!”又看向殿上三尊神像,“神靈在上,可在親眼看著,你們那人命就算命,而我王氏族親在那荒蕪之地累死的累死,餓死的餓死,飽受欺淩侮辱,而她的子子孫孫卻可錦衣玉食,熠王,你的身子裡也流著她的血液,這奢靡你可享用的踏實?”

這些話句句直指谷夏,“你心裡頭有苦悶,卻還能浪蕩揮霍,卻不知我們……恨出血來也是怒不敢言!”

說完這些,身形愈發萎靡,俯在地上撕心裂肺痛哭良久,直到再沒了力氣,“唯有恨意沖天之人死後才成厲鬼,這恨若是一日不去,我便一日不能轉世,可這又如何?得以報此大仇,我本該知足……可壞就壞在你對我那般地好……我是一隻厲鬼,沒人敢靠近,卻只有你……天知道我有多麼喜歡你……你若不是那熠王,不生在這天子之家,該有多好……你問我當初下令的到底是誰,若是誣陷到那惡婦身上,叫她最愛的孫兒都記恨了她,豈不是更好?可我還是捨不得,捨不得看你難受……天啊,我究竟是做了什麼?對你動情,對不起我王氏忠烈,報了大仇,又傷了你……呵呵,谷夏,若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剛才還嘶吼呼號,現下又楚楚可憐,剛才還理直氣壯,現在又滿面悔意……她那雙眼滿是血絲,昔日一絲不茍的發髻也散亂下來,此時此刻,完全是進入了瘋癲……

沒人敢靠近,唯有谷夏走近了幾步,攏了攏她那蓬亂的發絲,“我生在天家,確實是享了幾日榮華,可我也從未見過我的母親,父皇雖愛我,卻也將我舍棄,兒時,日日擔憂著自己的祖母殺了自己,大了,卻被眾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只怕我太受祖母寵愛,奪了誰的位子,我雖日日衣食無憂,卻不知哪日那飯菜裡就多了□□,你以為我會幸運多少?”

又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花了的臉頰,“自古成王敗寇,女人亦是如此,若是當年,王皇後勝了那戰爭,你當她會放過武氏一門?會放過武後的幾位皇子?”

終是站了起來,面色晦暗的盯著地下匍匐的女鬼,“罷了,歷史既已發生,便是皇祖母她對不住你王氏,於公,殺人償命,你身為王氏後人,蓄機報複,本就無可厚非,可於私,我畢竟曾是她的孫兒,皇祖母於我有養育之恩,這大明宮再留不得你……你走罷……”

沒人說話,更沒有其他動靜,甚至連彩鳳的哭聲也沒有了,過了良久,那彩鳳才直起身來,擦了擦眼淚,卻什麼也未說,化作一縷輕嫋朱煙,轉瞬就飄到不知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