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愣在原地。年輕男人倒是自來熟地一屁股在沙發邊的地板上坐下,喘著粗氣說:“大哥,你不知道你這一身腱子肉有多重嗎!可累死我了。”說著,拍了拍躺在沙發上的陸地的臉。
我走到沙發邊,濃烈的酒氣撲鼻而來,陸地以一個別扭的姿勢歪在沙發上,醉得不省人事但嘴裡還在嘟噥著些什麼。
我皺了皺眉,問坐在地上的年輕男人:“他,這是喝了多少?”
年輕男人好像剛剛平複了呼吸,頭也不抬地說:“大概我店裡一半的存貨吧,攔也攔不住。”
我心下慼慼然,顧不得這年輕男人的話中有多少誇張的成分,只說:“人沒事吧?躺在這裡也不是個事,要不我和你一起把他抬床上去睡吧。”
年輕男人雙手撐地,從地上半跳著站起來,終於正眼看了看我,說:“算你還有良心。床在哪兒?我自己來吧,好歹送佛送到西。”說著一臉痛苦地把陸地重新架到了身上。
陸地剛被放到床上的時候還手腳亂動,嘴裡一直說著含糊不清的話。靠近了他好一會,我才聽清他是在反反複複地念著:“月昔……你在哪……我就去哪……”
我的心像被一根無形的線纏住,隨著他的囈語越收越緊。我不由自主地握了握他的手,像哄一個嬰兒似的在他耳邊說:“我在這,我在這……”
陸地像是聽到了我的話,逐漸安靜下來,沉沉睡去。
安頓好陸地,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請年輕男人去餐廳坐下,遞給他一杯水,說:“那個,雖然陸地和我也不是什麼關系,但是今天還是謝謝你送他回來,不然醉成這樣,要是在外面出個什麼事……”
年輕男人抓起水杯仰頭咕嚕咕嚕就喝了大半,聽到我這句話,把水杯猛地往桌子上一放,竟濺出了不少。
他氣呼呼地沖我說:“剛還說你有良心,真是瞎了我的眼。不,最眼瞎的還是我大哥,怎麼會看上你這種狼心狗肺的女人!和你沒關系?和你沒關系我大哥住哪裡不好,偏要搬到這種電梯都壞了的破地方來!你知道我剛才連背帶扛地把他弄上十三樓來,廢了幾條命嗎?”
我訕訕地解釋:“電梯這幾天在維護,晚上12點之後就會停開,你們來得太晚……”
年輕男人不耐煩地打斷了我的話:“行了行了,算我倒黴,大哥今天喝完了我店裡的酒不說,還像個話嘮一樣地跟我念了一晚上的你。早知今日,當初在森洋門口見到你,我就該和大哥說,這個女人心腸歹毒,千萬別去招惹!”
我聯想起陸地早些時候說的話,便大致猜到了這個年輕男人應該就是陸地之前安插在森洋的眼線。
我不理會他很沖的語氣,客氣道:“今天辛苦你了。請問怎麼稱呼?”
“顧逾白。照顧的顧,逾……哎,介紹起來也麻煩,我讓大家都叫我老顧。”他甩了甩胳膊,似乎還在緩解剛才架陸地上來的痠痛。
“老顧……”我啞然失笑,“我看你的年紀,叫小白才差不多吧。”
“得了吧,我平生最恨被當成小白臉……”顧逾白啐了一口。
切。一聲小白都能自覺聯想到小白臉,真不是一般的自戀。
我忍不住仔細看了看眼前的人。年輕就是好,唇紅齒白,明晃晃的頂燈照射下的面板,都看不到任何的瑕疵。
他見我不說話,撓了撓後腦勺,徑自說下去:“我知道你說的小白,是在嘲笑我是菜鳥不懂事吧。但我告訴你,雖然陸大哥大我五歲,但在感情上,他才是真正的小白!換成是我,才不會被你這種女人耍的團團轉!”
從進門起,我就感到了來者對我的敵意。我不想跟他計較,但不得不說對他如此的理直氣壯有些好奇,便問道:“哦?那你倒是說說,我怎麼耍他了?”
“你現在這招,無非就是欲擒故縱唄。大哥剛回來就巴巴地來見你,你這時候如果從了他,也就小別勝新婚那麼一下,很快激情也就過去了。但你跟他作,還擺出一副要離開他的樣子,不就是為了叫他更加欲罷不能,再也放不下你麼。我可憐的大哥,真真是中了你這招,一晚上要死要活的,你說你是不是心思歹毒。”
聽著他頭頭是道的分析,我哭笑不得,說道:“好,就算是我欲擒故縱,但萬一對方不幹了跑了,我豈不是得不償失?”
顧逾白又喝了口水,搖搖頭說:“不可能,敢欲擒故縱的人,都是算準了對方愛自己,但還不滿足,想著要讓他們更愛自己一點。但我覺著吧,做人不能太貪心,你說是吧,蘇,大,嫂。”
最後那個稱呼,他叫得一字一頓,嘲諷之餘,竟也有了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我有些愕然。他對我這麼大的惡意究竟從何而來?
我耐著性子繼續問道:“那照你的理論,之前你陸大哥不辭而別,整整失蹤了一個多月,你怎麼不說他也是欲擒故縱?”
“呵呵,他可沒你那閑工夫……”顧逾白冷笑兩聲,說道,“哎,大哥太傻了,之前打死不讓我說,但今天看到你這樣,我是真的忍不了了。你用你的常識想想,你壞了陸大哥前妻的大事,她怎麼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你?”
“森洋是因為自己問題太多上不了市,怎麼能說是我壞的?陸地剛也跟我說過,他前妻看到上市無望便不會再糾纏……”不是沒有過擔心,可晚上陸地明明說得那麼有把握。
難道他還向我隱瞞了些什麼?
“蘇大嫂,我看你雖然是個審計師,但是在審查人心方面,真是蠢的可怕。你以為他前妻只想著上市嗎?除了上市,恐怕讓她更加難以接受的是,從前忙於事業而忽視了她的前夫,以為離了婚還一直對自己念念不忘的前夫,如今會對另一個女人上心到這樣的地步吧?而且,你做過一陣森洋的審計,又是張小桃的閨蜜,她肯定覺得陸大哥這次揭了森洋的老底和葉子博的醜事,跟你脫不了幹系。她怎麼會不恨你?”
“你怎麼這麼瞭解?”
“這點本事都沒有,怎麼做大哥的眼線?”顧逾白的臉上多了一份神氣,“也虧的我那個酒吧開得太有名氣,什麼人都要來坐著喝上一杯。陸大哥的前妻也是個酒品不行的人,有一次喝醉,拉著她的朋友絮絮叨叨把她和大哥的那些破事吐了個遍,被我聽了去。要我說啊,這女人的貪心和嫉妒心,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可是陸地說,他前妻不想跟葉子博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不會貿然行事……”我心存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