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尚書所言甚是,李家能攀上陛下這門親,是李家之幸。”裴安懿淡淡開口道,聲音雖還是清冷,但確實在幫新帝解圍。
裴安懿所說的是另一樁事,李家扶持新帝登基,肥水自然不流外人田,順手也就把國母給定了下來,李飛遠從旁支選了一個好控制的李氏女送上了國母的位置,至此李家出了兩任國母。
裴安懿避開了新帝的身世,說的便是這樁強買強賣的親事。
裴安懿的舅舅如今宰相李飛遠娶了王家的獨女,按輩分,長公主應當叫王家主一聲伯父,說是家宴,但裴安懿稱呼的卻是官職。
到底是不是家宴,這句話一出就很微妙了。
王嶽磊臉上有些掛不住,沒想到自己今天竟然被一個小輩下了面子,剛想發難,就聽見左上首的那位開口呵斥道:“安懿!怎麼跟你王伯父說話的呢?”
李飛遠不知道安懿這丫頭到底做的是什麼局,以退為進假意呵斥道,不過一句“王伯父”,便是在暗暗警告裴安懿,不管是哪出戲,這冬日宴只能是家宴。
“殿下年紀還小不懂事,李伯父莫要動怒。”顧家公子顧柳然聞言起身,朝著李相那邊敬了杯酒,勸道。
“這丫頭打小便口無遮攔,比不得柳然年紀輕輕便有了長安第一公子的名頭。”李相望著座下的年輕人,滿意頷首,“顧老兄,你可生了個好兒子啊!也不知這將來會便宜了誰家丫頭!”
顧柳然聞言面色一紅,抬眼望向裴安懿處。
裴安懿低頭喝酒,仿若什麼都沒聽見似的。
王阿花這個局外人兩輩子以來第一次見這種話裡藏針的場面,只覺得熱鬧極了有趣極了,她裝作普通女使一面給公主斟酒一面豎起耳朵聽戲。
“父皇,兒臣今日得一奇珍,不敢獨自享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兒臣特來獻給父皇。”
新帝聞言神色古怪地往長公主處望了一眼,見長公主依舊在喝著酒不發一言,便迅速恢複如常了,道:“哦?不知是何物?”
只見三五壯漢抬著一株半人多高的紅珊瑚挪了進來,紅珊瑚本不是什麼罕見物,但這麼大一株卻是不常見的。
下首的工部侍郎張德志在看見珊瑚的那一刻眼睛都瞪圓了,將身子往前扭了扭,無奈被腰間堅硬的那條金腰帶卡住了,向前挪動不成,眼睛卻直勾勾盯著那大珊瑚,沒挪動半寸。
“兒臣近日得來一株大珊瑚,特來獻給父皇。”
“朕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一株珊瑚,辰兒有心了。”新帝有些心虛地垂下了頭,輕咳一聲,“只不過在座各位都是大周的股肱之臣,天下好物豈能朕獨享。”
“朕近日看到一封摺子,王司馬年紀已大,自請乞骸骨。依照朕看,不如將這株珊瑚賞給王懷王司馬,以召撫慰老臣之心。”
王阿花覺得,這對父子若是當了戲子必是會叫人喝倒彩,實在是太生硬太叫人出戲了……
司馬說白了就是給皇帝養馬的官,算不上什麼大官,其變動也本無需特意提出來。
王家家主見是自己族裡旁支的事情,覺著新帝特意提這檔子事,還將珊瑚賜給王懷,是給自己臉面,於是也軟和著態度道:“陛下乃一國之君,有此等仁厚之心乃是國之幸事。”
新帝聞言神色閃過一絲不自然,接著硬著頭皮道:“司馬雖小,但也缺不得人,我聽聞有位崔副手養馬十分得當,又在弼馬司養了許多年的馬,不如接任的人就定他了。”
此話一出,不光王家家主變了臉色,在場的幾個世家大族的人無一不變了眼色。
“不知陛下所說的可是弼馬司的崔懷崔副手?”李相發問道。
“正是。”
“啊,老夫對這個人有印象,只是……若是沒記錯,這位崔副手是十二年前的新科探花?”李飛遠委婉提醒道。
“李相記得不錯”新帝擠出了一個不自然的笑。
“老夫恰好還記得,這司馬一職,是正六品上的官職。”
崔懷乃是新科探花,這說明他出身寒門,而司馬屬正六品,歷朝來,科舉選出來的多是去地方做了□□品小官,實在有出眾之人也只能留在長安做個八品副手之流的芝麻官。
世家大族是有祖蔭的,一般朝中六品以上的官職都能透過祖蔭來讓世家子弟擔任,也正因如此,世家大族身居要職之人越來越多,勢力也越發不可控制。
新帝圖窮匕見,想直接提拔一個寒門子弟,在這些家主看來,就是在試探他們的底線。
只是新帝為何突然要對世家發難……李飛遠抬眼朝右上首正在喝酒的自家侄女看去,他沒看明白自家侄女到底在唱一出什麼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