繫著青色麻布的人被強制要求平日裡出行之時用布覆蓋住口鼻,日日有人巡邏檢查。
不得不說這個法子是個十分行之有效的法子。桃源縣染上高熱的人一日複一日,明顯少了不少。
只是挨家挨戶送去吃食,光是想也知道這是一件十分耗費人手的事情,公差只有那麼多人,漸漸地人手短缺,左支右絀。
加急的信函一封接著一封的送出去,但卻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沒有迴音。
又是三日。
裴安懿望著楚扶志呈上來的摺子,凝神不語。
“殿下,昨日又有十幾個公差發起了高熱,外面的人手已然不夠。”楚扶志打著腹稿,開口詢問道,“不知宮裡……宮裡的人手什麼時候來?”
“孤已然寫好雞毛令,差人送了出去,”裴安懿輕輕撥了撥燈芯,“最遲明天,也應該有個信了。”
楚扶志緩和地點了點頭。
“不過,”裴安懿話鋒一轉,“楚縣令你要做好援手遲些來甚至是不來的準備。”
“這、這是為何?”楚扶志不解,“從長安到這裡,再慢明日也該到了。”
“照理來說應當是這樣,不過,照情來說,卻不該如此。”裴安懿撥弄著燈芯,燭光搖曳,忽明忽暗,叫人看不清楚撥弄燈芯的人面上的神色。
“殿下,在、在下不明白。”楚扶志蹙眉疑惑。
初入仕途,滿懷抱負,桃源縣也被楚扶志料理得井井有條。就像一把剛直的劍,不懂得這些人性中的彎彎繞繞。
“尋常人瘟疫是半分都不敢沾染的,”裴安懿垂眸,“就算新帝有意想增派人手,怕是也沒又有幾個人想接下這封差事。”
“幾番推諉下來,明日可不就來不了了嗎。”裴安懿聲音中帶了三分寒意。
還有一種可能性,她隱去沒說——或許正是因為她在桃源縣,朝中信王那一派的勢力怕是會更加阻撓。
……
還真讓裴安懿說中了。
又等了足足兩日,桃源縣外沒見一個人影。
楚扶志憂心忡忡地站在城頭,頗有些秋水望穿的架勢。
縣衙裡起了高熱的人越來越多,人手漸漸忙不過來,本來十分嚴格的把守也就鬆懈許多,那些高熱的人總歸需要人伺候照料,總不能將這群人扔在縣衙等死,於是楚扶志迫不得已放鬆了些禁令,家裡可以派一個親人過來照拂。
王阿花和啞女手腕上繫著土褐色的麻布,跟著領隊的衙差,被帶到了府衙。
前幾日尚且熱鬧的長街如今清清冷冷,街上只有一隊官差在巡邏警戒,石板路上落了好些爛葉子爛布條的,無人打掃。清晨寒冷的空氣鑽入王阿花的鼻腔,微弱的風聲不知道從哪個犄角嘎達裡傳了過來。
王阿花將身上的衣服裹得更加禁了。她已經有五日沒有看到蘭姨芙蓉她們了,想來是染上瘟疫的人越來越多,縣衙已經再也派不出人手來照顧,這才將家眷叫來照料。
啞女的阿翁也在縣衙病倒了。
王阿話的行李很小,布包中只裝了少少兩件換洗的衣物,倒是啞女,幾乎將醫館裡所有的藥材全都帶上了,足足裝了一驢車的東西。衙差自然是不許的,啞女又口不能言,比劃了好半天,急得直跺腳。
最後還是王阿花充當了兩個人之間的“嘴巴”,那衙差這才弄懂了一些狀況,最後鬆了口。
但帶上足足一驢車的藥材實在是太誇張了,王阿花一面趕著驢,一面想道。
離縣衙十多裡遠,王阿花就已經問到了一股子沖天的藥味了。王阿花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只見縣衙旁邊支起了一口露天的大鍋,裡面煮著的是黑漆漆的汁水,旁邊有兩個膀圓身粗的人拿著平日裡鬆土犁地的大鐵鍬在鍋裡攪合著。一女子一面看著火候,一面盛著藥汁,忙得腳不沾地。
一旁的小廝有條 不紊的端起盛好的一碗碗湯藥,給床榻上不省人事的人們灌去。
鍋爐下的柴火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王阿花皺著眉,在醫館打著下手的這些日子她也略懂了一些藥理,知道煎藥都要講究火候,這樣子大鍋煮藥簡直是聞所未聞,如此亂來,王阿花十分懷疑這碗藥的藥效。
王阿花走上前去,剛想出聲,餘光一撇,縣衙的大門半掩著,裡面密密麻麻全都是人,老人、婦女、小孩,一鋪草蓆,席地而坐,痛苦呻吟。
若是一碗一碗的熬藥,怕是從天亮等到天黑這藥都熬不完。
王阿花舔了舔嘴唇,將話嚥了下去。
縣衙外守著門的女侍示意王阿花一行人將口鼻仔細覆好。領著一行人走了進去。